锈蚀圣堂的震颤逐渐平息，只剩下金属冷却收缩的呻吟和尘埃簌簌落下的声音。那颗悬浮的暗红之眼恢复了缓慢的脉动，熔岩般的纹路黯淡下去，如同消耗过巨的心脏。沈昭背靠着冰冷、布满蜂窝状锈蚀的管道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喉头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下，机械义眼死死锁定着祭坛基座上那颗诡异的眼睛，以及它核心深处那惊鸿一瞥的烙印——那株精密、冰冷、悬挂着九颗眼睛状果实的青铜神树。
温语穷尽考古生涯追寻的谜底，青霄集团不惜灭口也要掩盖的存在，楚离脊椎深处记忆的源头……就在这里。
“呃…”旁边传来痛苦的呻吟。老巫医悠悠转醒，揉着被撞出大包的额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周遭景象时瞬间被恐惧填满。“那…那东西还…还在动！”他指着暗红之眼，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
沈昭没说话，他的注意力被左臂的剧痛拉回。义眼视野中，【纳米虫群污染指数：29%】的警告猩红刺目。伤口覆盖的暗绿色药膏下，那些银灰色的丝线正以前所未有的活力搏动着，仿佛在呼应圣堂深处那颗眼睛的脉动。更让他心惊的是，义眼扫描显示，污染正沿着神经束缓慢而坚定地向肩胛蔓延。
“它在吃我…”老巫医惊恐地看着自己沾满锈迹的手，一些细小的银灰色斑点正从皮肤下透出来。“我们…我们快走！离开这鬼地方！”他挣扎着想爬起，却腿软得再次跌倒。
“走？”沈昭的声音嘶哑，目光扫过K7被掩埋的那片废墟——几块巨大的锈蚀金属板扭曲地堆叠着，缝隙中，一抹微弱的、沾满污垢的幽蓝光芒正在闪烁。那是K7的机械眼，或者…是那把高频震荡匕首。“外面有青霄的猎犬，里面有被激怒的‘清理者’，还有它。”他朝暗红之眼抬了抬下巴，“我们能去哪？”
老巫医哑口无言，绝望地瘫坐在地。
沈昭强忍着伤痛，缓缓站首身体。他没有走向暗红之眼，也没有试图挖掘K7，而是来到祭坛基座旁。这里散落着一些奇异的物件，显然并非圣堂原有，而是被人带来或遗落的。大部分是锈蚀严重的工具和破烂的个人物品，但其中几样东西吸引了沈昭的注意。
一个被严重锈蚀的合金水壶，壶身上用某种抗腐蚀涂料画着一个简陋的眼睛符号，瞳孔位置点着一滴暗红的颜料。
半截断裂的金属铭牌，边缘扭曲，依稀能辨认出“温”字的一角和古蜀国神树纹样的枝桠。
最显眼的是一本巴掌大小、用某种合成兽皮包裹的笔记本。兽皮本身也布满了锈蚀的斑点，但里面的纸张却异常坚韧，似乎经过特殊处理。
沈昭小心翼翼地捡起笔记本，吹掉表面的锈尘。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画着那株青铜神树，九颗眼睛状的果实栩栩如生。他翻开第一页，熟悉的清秀字迹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是温语的字！
“第7次深入隔离区。‘锈蚀圣堂’的低频共振信号越来越强了。团队里老赵的工具开始出现异常锈蚀，他变得焦躁不安，说总听到金属刮擦声…我怀疑，这不仅仅是物理腐蚀。”
沈昭的心跳加速。他快速翻动，纸张上记录着温语一次次深入此地的考察，字里行间充满了困惑、警惕和越来越深的忧虑。
“第13次。携带的合金探测杆在距离核心300米处彻底粉化。我拍下了那个‘眼睛’的影像（见附件页），它的几何结构…与我论文中复原的古蜀祭祀铜器上的‘通神纹’高度吻合！这绝非自然现象，更不是工业污染！青霄集团一定知道什么，他们封锁了所有相关档案…”
沈昭翻到所谓的附件页。那里贴着一张模糊的全息照片，正是祭坛上那颗暗红之眼的影像。温语在旁边用红笔重重标注：“注意核心漩涡边缘的纹路！放大比对（见附录）！”沈昭依言翻到附录页，那里是几张放大的手绘纹路解析图，旁边密密麻麻写着复杂的几何公式和符号学分析。最终，所有线条被指向一个结论：该纹路结构是某种极其精密的能量约束与信息编码阵列！
“第21次。我找到了它！在祭坛基座下方的夹层里！一块巴掌大小、非金非石的‘核心碎片’！它散发着微弱的暗红光芒，触手冰凉，表面的纹路与‘眼睛’核心的烙印完全一致！我把它命名为‘神树之心’碎片（样本S-01）。”
沈昭猛地抬头看向祭坛基座！那里只有那颗巨大的暗红之眼悬浮着。碎片呢？被温语带走了？还是…被青霄拿回去了？
他继续往下看，温语的笔迹开始变得急促、潦草，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噩梦开始了。携带碎片离开圣堂后，团队的人接二连三出事。老赵疯了，用扳手砸烂了自己的机械臂，说里面的零件在尖叫…小李的植入体失控，差点在睡梦中掐死自己…而我…我总在午夜看到那个烙印！它在我梦里生长，枝桠刺穿我的眼睛…青霄的人找上门了，态度强硬地要求‘回收遗失的集团财产’…我预感不妙，将样本S-01和所有关键数据加密，藏在…”
记录在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粗暴地撕掉了！残留的纸茬锋利。
沈昭的呼吸几乎停滞。样本S-01…神树之心的碎片…温语把它藏在了哪里？！他疯狂地翻动笔记本，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在封底的夹层里，他摸到了一点硬物。小心地撕开，里面掉出一枚小小的、造型奇特的金属片。它呈扁平的菱形，材质似玉非玉，似金非金，通体暗沉，只有中心位置，镶嵌着一粒比米粒还小的、散发着微弱暗红光芒的晶石。晶石内部，依稀可见极其微缩的、与那巨大烙印一模一样的青铜神树轮廓！
这就是碎片？这么小？沈昭的指尖触碰到那暗红晶石，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窜入，同时左臂伤口的纳米虫群如同被激活般剧烈搏动起来！污染指数瞬间跳到了31%！
“呃！”他闷哼一声，差点将碎片脱手。也就在这一瞬间，他佩戴的机械义眼深处，那幽蓝的核心光芒不受控制地与碎片晶石的暗红光芒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嗡鸣声在他颅骨内响起，眼前景象瞬间扭曲！
不是记忆碎片。是感知叠加！
他眼中的锈蚀圣堂依旧存在，但一层半透明的、由流动的暗红数据流构成的“虚影”覆盖其上！他看到无数银灰色的纳米虫群如同朝圣的河流，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融入那颗巨大的暗红之眼，经过某种复杂的转化后，又化作更精纯、更细微的能量丝线，沿着那些锈蚀的金属管道网络，流向新沪都的各个角落！这些能量丝线如同无形的根须，深深扎入地下城乃至地表城市的金属脉络中！
这就是“锈蚀”的真相？不是破坏，而是…转化与连接？青霄集团在利用它做什么？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在这暗红数据流的视野中，他清晰地“看”到了祭坛下方！那里并非实心，而是一个被巨大能量场严密包裹的球形空间！空间的核心，悬浮着一块足有半人高的、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晶体！晶体表面流淌着远比手中碎片更炽烈、更复杂的熔岩纹路，正是那巨大烙印的源头！无数能量丝线如同脐带般从巨大晶体连接到上方的暗红之眼！这才是真正的“神树之心”本体！而悬浮在祭坛上的“眼睛”，更像是一个能量的中继器和投影！
“核心…在下面…”沈昭喃喃自语，震撼于这隐藏的真相。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碎屑掉落的声音从K7被掩埋的废墟方向传来。
沈昭瞬间从震撼中惊醒，猛地转头！只见那堆扭曲的金属板缝隙中，那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机械眼，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不，是盯着他手中那枚小小的、散发着暗红微光的碎片！那幽蓝的数据流疯狂闪烁，充满了冰冷的、赤裸裸的贪婪！
一只沾满锈迹和干涸血迹的手，猛地从废墟下伸出，死死扣住了边缘！K7，他还活着！而且，他看到了！
老巫医吓得魂飞魄散：“他…他爬出来了！”
沈昭的心沉到谷底。污染在加剧，真正的核心深埋地下，而一个被激怒、目标明确的顶级猎杀者正在挣脱束缚。他握紧了手中那枚冰冷刺骨的碎片，碎片中心的暗红晶石微微搏动，仿佛一颗沉睡的、不祥的心脏。锈蚀圣堂的阴影，如同巨兽的胃囊，正缓缓收紧。
（第六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