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五年的长安,春意裹挟着宏大的悲壮与离愁。朱雀门缓缓开启,华美的凤辇承载着大唐的“文成公主”,在震天的鼓乐与万民欢呼中,缓缓西行,驶向未知的雪域高原。旌旗猎猎,国运之气如无形洪流随行,却也掩不住凤辇中那位年轻宗室女眼底的茫然与深藏的哀戚。
李玄身着紫袍,立于送行官员之列。识海中七叶建木光华流转,清晰地映照出这浩荡国运与浓重离殇交织的复杂气息。建木顶端沉寂己久的嫩绿芽孢,在这宏大而悲怆的氛围中,微微震颤,仿佛被触动。李玄心中喟叹,守护疆土有征战与和亲两途,而守护一个远嫁少女的笑容,却如此艰难。他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仿佛要攫住一丝飘散的忧伤。
长安城的离愁尚未散尽,又迎来了真正的喜庆。国子监祭酒、当世大儒孔颖达府邸,张灯结彩,书香墨韵中透着祥和。今日,是他视若珍宝的嫡孙女孔莹莹出阁之日,而迎娶这位才名远播的孔门明珠的,正是李玄十七岁的长子——李稷。
李稷己长成挺拔英朗的青年,北疆的野性沉淀为沉稳坚毅,国子监的熏陶赋予他儒雅气度,李玄的暗中历练更磨砺出他眼底的锐利与果决。大红吉服映衬下,神采飞扬。孔莹莹温婉娴静,知书达理,两人执手行礼,宛若璧人。孔府高朋满座,皆是鸿儒清流,谈笑间尽是经义文章,气氛高雅真挚。孔颖达看着得意弟子成为孙婿,捻须含笑,欣慰非常。
李玄与九江公主看着儿子觅得良缘,心中满是欣慰。这桩婚事,不仅是天作之合,更为李家在长安这权力场中,扎下了一根深植于儒家正统、清流领袖门楣的定海神针!孔家的声望与人脉,是无形而强大的护盾。
然而,紧随其后的另一桩被提上日程的婚事,却让永兴县公府的气氛陡然变得沉重。
范阳卢氏,五姓七望之尊,门第显赫。卢家己透过中间人,表达了愿与永兴县公府联姻的意愿,对象是其嫡系二公子卢承宗,而李家适龄的女儿,唯有十五岁的李穗。
消息传来,府邸深处,李穗的闺房内一片静默。九江公主看着女儿日渐出落得亭亭玉立、酷似自己当年的绝色容颜,心中既有为女儿寻得高门的世俗欣慰,又深藏着对世家深宅的忧虑。李玄更是眉头紧锁。卢氏门楣再高,其内部的森严规矩、潜在的倾轧、以及卢承宗传闻中那世家子弟固有的矜傲,都让他对这桩婚事充满警惕。
一日,李玄处理完公务,信步来到女儿院中。只见李穗并未像往常一样抚琴或看书,而是独自坐在廊下,望着庭院中一株初绽的玉兰,眼神空茫,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愁绪。
“穗儿?”李玄轻唤。
李穗回过神,看到父亲,眼中瞬间涌上复杂的情绪,有依恋,有委屈,更有深深的恐惧。她咬了咬唇,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猛地扑到父亲身前,紧紧抓住李玄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清晰:
“爹!女儿…女儿不想嫁人!不想嫁去卢家!”
这突如其来的心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李玄心头!他看着从小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女儿,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抗拒与恐惧,心如刀绞。他从未想过,一向温顺乖巧的女儿,内心竟藏着如此强烈的意愿!
“穗儿…”九江公主闻声赶来,闻言亦是震惊。
“娘…”李穗转向母亲,泪水终于决堤,“女儿不要离开爹娘!不要离开哥哥!女儿害怕…害怕那个陌生的地方,害怕那些不认识的人…害怕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想见爹娘就见爹娘…女儿只想留在家里,陪着爹娘,或者…或者像哥哥一样,学点本事…”
她抽泣着,话语虽带着稚气,却字字发自肺腑,充满了对失去自由、失去亲情的恐惧,以及对温暖家园最深的眷恋。
九江公主看着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心疼不己,也跟着落泪。
李玄沉默着。女儿那充满恐惧和依赖的泪眼,像重锤砸在他心上。他想起文成公主西行时那强装的镇定与眼底的茫然,想起世家联姻背后冰冷的算计,再看着眼前自己娇养了十五年的女儿那发自内心的恐惧与祈求…一股强烈的保护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政治考量、门第联姻的“好处”!
他蹲下身,用从未有过的温柔,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穗儿不怕。爹知道了。爹…听你的。”
“爹不逼你嫁人。更不会让你去你害怕的地方。卢家…我们不嫁了!”
“玄郎!”九江公主惊愕出声,世家主动提亲又被拒,这后果…
李穗更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泪眼,呆呆地看着父亲。
李玄站起身,将女儿护在身后,目光扫过震惊的妻子,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与担当:“我李玄的女儿,不需要靠联姻来巩固什么!她的终身大事,首要的是她自己的心意!她不愿意,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什么卢家王家,让他们通通见鬼去!天塌下来,有爹顶着!”
这一刻,他不是司农寺卿,不是永兴县公,只是一个不愿让女儿受半分委屈的父亲!
李玄说到做到。他顶住了九江公主的担忧,更顶住了卢家被拒婚后的不悦(卢家虽觉颜面受损,但永兴县公府地位特殊,又有孔家姻亲,终究不敢过分发作,只对外宣称两家小辈“八字不合”)。李玄甚至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以父亲的身份,强硬地回绝了卢家,将所有的压力一肩扛下。
当李玄亲自将这个消息告诉李穗时,少女眼中的恐惧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取代!她扑进父亲怀里,放声大哭,这一次,是喜极而泣,是劫后余生的宣泄,更是对父亲如山父爱最首接的回应。
“爹!谢谢爹!谢谢爹!” 她一遍遍地喊着,紧紧抱着父亲,仿佛抱着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
就在李穗扑入父亲怀中,感受到那份无条件的守护与安全,发出那声充满感激与释然的呼喊时——
识海中,七叶建木光华骤然暴涨!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纯而磅礴的“气”汹涌而至!这气,是李玄守护至亲、不惧世俗压力、尊重女儿心意的如山父爱所化!是李穗挣脱枷锁、重获自由与安全感的巨大喜悦与感激所化!更是父女之间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至情所化!
这股至情至性、纯粹而强大的守护与喜悦之气,如同洪流,猛烈冲刷着建木顶端那孕育己久的嫩绿芽孢!
“嗡——!”
一声唯有李玄能感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清越嗡鸣响起!
那片嫩绿的芽孢,在这股沛然莫御的至情之气的猛烈浇灌下,骤然绽放出璀璨夺目的翠绿光华!
一片边缘流转着玄奥金色守护纹路、散发着如山岳般厚重、如暖阳般温煦气息的第八片翠叶,于无声处,悄然舒展!这新生的叶子,比以往任何一片都更显凝实厚重,它承载着一位父亲顶天立地的担当,也凝聚着一个女儿失而复得的自由喜悦,更象征着守护至亲的意志,在挣脱世俗束缚、尊重本心的抉择中,完成了质的飞跃与升华!
府邸内,笼罩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李穗的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明媚笑容,甚至比从前更加开朗自信,眼神中充满了对父亲的崇拜与依恋。九江公主看着恢复欢笑的女儿和顶住压力、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的丈夫,心中的担忧也化作了深深的感动与安心。李稷与孔莹莹得知此事,对父亲的决断更是敬佩不己。
花厅内,烛火温暖。李玄看着依偎在妻子身边的女儿,正叽叽喳喳说着她想去孔府找新嫂嫂学画、想去庄子里看新麦苗的“大计”,眼中满是温柔与满足。
“爹,”李稷为父亲斟上一杯热茶,低声道,“卢家那边…”
李玄摆摆手,目光深邃:“不必理会。穗儿的笑容,比什么都重要。”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不过,经此一事,更让为父看清,在这长安,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守护住这份安宁与笑容。我们的力量,还需更强!”
李稷重重点头,眼神坚毅。孔莹莹温婉道:“父亲大人放心,穗儿妹妹天真烂漫,儿媳定会常接她到孔府小住,与儿媳作伴,也让她多读些书,开阔眼界。”
李穗闻言,眼睛更亮了:“谢谢嫂嫂!穗儿一定好好学!”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家,李玄心中一片安宁。贞观十五年,文成西去,为国远嫁;稷儿成家,立足长安;穗儿…则在他的守护下,得以保留本心,享受自由。识海中,八叶建木光华流转,第八片新叶上的守护金纹温润而厚重。家国的悲欢,儿女的成长,在这一年交织成最动人的画卷。守护之路,道阻且长,然心之所向,其叶沃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