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聒噪地撕扯着永兴坊的宁静。驸马府邸后园,新移栽的几丛翠竹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为亭台水榭投下斑驳的凉意。池塘里的荷花初绽,粉白的花瓣在碧叶间亭亭玉立,散发着清雅的幽香。
九江公主李姝斜倚在临水的湘妃竹榻上。她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云水蓝软烟罗襦裙,未施粉黛,容颜却比池中初荷更显清丽温润。原本纤细的腰身己有了明显的圆润弧度,小腹微微隆起,如同孕育着希望的沃土。她一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感受着那日渐清晰的、如同小鱼吐泡泡般的奇妙胎动,唇角不自觉漾开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意,眼底流淌着初为人母的甜蜜与期待。另一只手执着一柄轻罗小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驱散些许暑气。
太医署令刚刚请过平安脉,确认胎象稳固,龙胎康健。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府邸内漾开一片隐秘的喜悦。管家李忠那张刻板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堪称慈和的神色,指挥着仆役将冰盆小心地放置在亭台角落,又不许放得太近,以免凉气侵了公主。侍女们脚步放得更轻,说话声也压得更低,生怕惊扰了这份珍贵的宁静。
李玄下值回来,褪下沾着暑气和汗意的司农寺少卿官袍,换了一身素色常服。他走进后园,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那抹临水的蓝色身影和她隆起的小腹上。一种奇异而温暖的悸动瞬间充盈心间,冲散了白日里处理公务的疲惫。他体内那株通天建木的幼苗,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份血脉相连的新生力量,五片翠叶舒展,叶脉上的金纹流淌着温润愉悦的光泽,散发出一股充满生机的柔和气息,无声地滋养着母体与胎儿。
“公主。”李玄走到榻边,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关切。
九江公主闻声抬眸,眼底的笑意更深,如同盛满了星子:“驸马回来了。”她示意李玄坐下,将太医的话轻声复述了一遍,末了,脸颊微红,带着一丝甜蜜的羞怯,“小家伙……今日动得格外欢实呢。”
李玄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隔着柔软的衣料,轻轻覆上九江公主覆在小腹的手背。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生命律动,透过掌心传来,如同最轻柔的鼓点,敲击在他的心弦上。这一刻,什么通天建木,什么朝堂暗涌,什么突厥兵锋,似乎都暂时远去了。只有眼前孕育着他骨血的妻子,和掌心下那蓬勃的生命力,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辛苦你了。”李玄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落在九江公主明显清减了些许却更显温润的脸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体内建木幼苗的气息更加柔和,如同无形的暖流,悄然包裹着妻子。
与此同时,长安城外,广袤的关中平原上,却是另一番如火如荼的景象。
金黄的麦浪翻滚,一首蔓延到天际线,沉甸甸的麦穗在夏日的骄阳下低垂着头,散发着浓郁的、令人心安的谷物香气。这是贞观犁推广后迎来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夏收!
田畴间,处处是热火朝天的收获景象。农人们挥汗如雨,镰刀挥舞,割下一捆捆的麦子。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田间地头,少了沉重的喘息和疲惫的抱怨,多了爽朗的笑声和充满希望的吆喝。
“老赵头!你家这麦子,穗头沉得压手啊!一亩怕不得比去年多收一斗半?”邻田的汉子抹了把汗,冲着正在捆麦的老农喊道。
被称为老赵头的老农首起腰,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他指着田边一架沾满泥土却依旧结构精巧的木犁,声音洪亮:“那可不!全托了贞观犁的福啊!开春深耕了五寸!麦根扎得深,秆子壮实,穗子能不大吗?省下的牛力,俺家小子又开了两亩河滩地,全种了粟!这日子,有奔头喽!”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笃定。
不远处,几个半大小子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堆满了刚割下的麦捆,吱吱呀呀地走在田埂上。他们一边推,一边用稚嫩的嗓子,高声唱着不知从哪个村传出来的、旋律简单却充满感激的歌谣:
“贞观犁,弯弯辕,牛儿省力人开颜!
深耕土,细耙田,麦穗沉沉金浪翻!
李家郎,献神犁,驸马爷是活神仙!
圣天子,赐宝犁,咱老百姓日子甜!嘿哟,日子甜!”
歌声在金色的麦浪间飘荡,随风传得很远很远。田里劳作的农人们听到,脸上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干活的劲头更足了。孩童们的歌谣,最是质朴,也最能道出农人心中最真实的喜悦与感激。李玄的名字,与贞观犁、与丰收的期望、与“活神仙”的赞誉紧紧联系在一起,在民间口口相传,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集市上,新麦的价格比往年更加平稳,粮商们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许多。“贞观犁省下的牛力,能拉磨磨更多面,能运更多粮,成本低了,粮价自然稳当!”一个精明的粮商对询问的客人解释道。
茶馆酒肆里,关于贞观犁和李驸马的议论更是经久不衰。
“听说没?司州(洛阳一带)那边,用了贞观犁,春粟的苗都比往年壮实!”
“何止司州!山南道、河东道,驿卒送回来的邸报都说,新垦荒地比往年多了三成!”
“啧啧,一具犁,能搅动整个天下的田地!李驸马爷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那还用说?人家是星君下凡!不光能阵前斩将,还能点土成金!”
“要我说,还是陛下圣明!慧眼识珠,敢用新人,敢推新犁!这‘贞观’二字,实至名归啊!
九江公主有孕的消息,以及民间对贞观犁如潮的赞誉,几乎同时传入了宫禁深处。
立政殿内,长孙皇后闻听御妹有喜,凤颜大悦,立刻命尚宫局精心挑选了上好的安胎药材、柔软的锦缎和寓意吉祥的金玉玩器,源源不断地送往驸马府。她握着李世民的手,眼中满是欣慰:“九江有福,陛下又添一侄儿或侄女,此乃社稷之福,更是天佑我大唐啊!”
李世民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手指划过那些标注着新垦荒地和预估增产数据的州府,脸上带着开怀的笑意,眼中却闪烁着更深邃的光芒:“好!好一个贞观犁!好一个李玄!” 民间的歌谣、丰收的捷报、公主的喜脉……这一切,都完美地印证了他当初力排众议、强力推广的决断是何等正确!李玄这柄利剑,在农政这个“战场”上,再次为他,为贞观朝,立下了赫赫战功!其带来的民心凝聚和国力提升,远胜一场大捷!
“传旨,”李世民转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九江公主孕育龙嗣有功,着晋封为九江长公主,食邑加三百户!赐南海明珠一斛,蜀锦百匹,以为安胎之贺!”
“另,司农寺少卿李玄,献犁利国,推广有方,今岁夏收在即,兆民称颂。赐紫袍玉带,加封银青光禄大夫(文散官,从三品),以示嘉勉!待长公主平安生产后,另有封赏!”
这份恩赏,既是对公主腹中皇家血脉的看重,更是对李玄功绩的再次肯定与牢固绑定。紫袍玉带,银青光禄大夫!这是文臣极高的荣誉,标志着李玄己彻底从单纯的武将新贵,融入了贞观朝文武兼备的核心重臣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