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唐夏衍跟着赛飞儿,穿过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走向东门的方向。他们经过那家位置偏僻的“全家”便利店时,赛飞儿的脚步不易察觉地加快了一点,目光也刻意地避开了店门的方向。
唐夏衍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个抱着背包、脚步略显急促的单薄背影,心中充满了对即将揭晓的阁楼景象和那个“姐姐的故事”的复杂期待。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允许,小心翼翼地踏入赛飞儿一首用“专业”和“活力”小心守护着的、真实的生活领地。
穿过略显冷清的东门,唐夏衍跟着赛飞儿走进了与学校西侧截然不同的街区。这里没有大型商场,只有一排排有些年头的居民楼和零星的小店。阳光被楼宇切割,在狭窄的街道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赛飞儿的脚步明显放慢了,她抱着背包,低着头,似乎对这条路无比熟悉,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她在一栋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六层居民楼前停下,楼道的入口有些昏暗。她掏出钥匙,熟练地打开楼下锈迹斑斑的铁门,门轴发出“嘎吱”一声轻响。
“就…就在顶楼。”赛飞儿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歉意,“没有电梯…”
“没事。”唐夏衍简短回应,跟在她后面走上光线不足的水泥楼梯。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油烟味和潮湿的气息。赛飞儿的脚步很轻快,显然习惯了爬楼。
顶楼只有一户人家。赛飞儿打开最外侧一扇刷着绿漆的木门。
“请进…地方很小。”她侧身让开,声音带着浓浓的窘迫。
唐夏衍走了进去。
眼前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小。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更像一个经过改造的阁楼储藏间。斜斜的屋顶压得不高,个子稍高些可能就要碰头。面积大约只有六七个平方,一眼就能望到头。
然而,就是在这个极其狭小的空间里,唐夏衍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属于赛飞儿的秩序感。
窗台:一扇小小的老虎窗开着,微风吹进来。窗台上,没有花盆,却挂着一串用各种颜色汽水瓶盖串成的风铃。瓶盖被涂成了金色、银色,有的还画着小小的星星图案。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悦耳的碰撞声。
墙壁:原本灰白的墙壁上,贴满了手绘的星空。不是昂贵的画纸,而是用各种废弃纸张的背面画的——有传单、旧练习册的扉页、甚至还有包装纸。深蓝的底色上,用白色和黄色的颜料点染出大大小小的星辰,有的还用银色笔勾勒出模糊的星轨。虽然颜料有些褪色,纸张也因潮气微微卷曲,但画面干净,透着一股宁静的力量。
家具与物品:一张狭窄的单人床靠墙放着,铺着洗得发白的格子床单,叠得整整齐齐。床边一张老旧的小书桌兼做梳妆台,上面除了一个塑料收纳盒装着简单的洗漱用品,最显眼的就是那个他见过的、修补过的保温杯——杯身上的裂痕被几条不同颜色的电工胶带仔细地缠绕固定着,形成一种奇特的装饰。桌角还放着几支画笔和颜料。
地面:虽然老旧的水泥地有些坑洼,但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杂物。唯一的“装饰”是床边放着的一双旧但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头有些磨损,但鞋带系得一丝不苟。
整个空间虽然简陋,却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每一件物品都放在它该在的位置,透露出主人近乎苛刻的条理和一种在有限条件下努力维持体面的坚韧。
这与社团里那个颜料、草稿纸经常“天女散花”的赛飞儿形成了奇特的对比,却又奇妙地印证了她在便利店和之前设计草图中展现出的那种“专业习惯”——一种源于生活本身、刻入骨髓的秩序感。
“随便坐…床上或者那把椅子。”赛飞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观察。她指了指书桌前唯一一把塑料椅子,自己则有些拘谨地坐在了床沿,双手依旧紧紧抱着她的背包。
唐夏衍在塑料椅子上坐下,椅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赛飞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她拉开背包拉链,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东西——不是那本神秘的“星光”笔记本,而是一个用硬纸板手工制作的简易“故事板”。它由几块硬纸板用胶带粗糙地连接在一起,可以像手风琴一样展开。
“就是这个…”她的声音带着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故事板的边缘,“我…我画了好几天了。”
她将故事板在腿上展开。画风是那种努力模仿专业绘本,但线条和用色依旧透着明显稚拙感的风格。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笑容温暖、有着大眼睛和长头发的年轻女性形象,被标注为“阿雅姐”。
唐夏衍凑近了些,认真地看过去。
第一幅:寒冷的冬天,窗外飘着雪。“阿雅姐”把自己的厚外套脱下来,紧紧地裹在一个瑟瑟发抖、扎着短发的小女孩身上(那小女孩的模样,依稀就是赛飞儿自己)。小女孩仰着头,脸上是懵懂和依赖。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阿雅姐的棉袄,好暖。”
第二幅:昏黄的灯光下,“阿雅姐”和小女孩头挨着头,坐在小桌子前。“阿雅姐”手里拿着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字,小女孩认真地跟着念。画面角落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人”、“口”、“手”。旁边写着:“阿雅姐教我认星星(字)。”
第三幅:夜晚,屋顶(画着简陋的瓦片)。“阿雅姐”抱着小女孩,指着深邃的、画满星星的夜空。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顺着“阿雅姐”的手指看向天空。画面的焦点和最高潮,是“阿雅姐”指着星空说的一句话,被赛飞儿用加粗的笔迹,极其认真地写在一旁:
“飞儿你看,再黑的夜也有星星,再小的螺丝钉也能撑住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