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边境,第三日凌晨
夜未破晓,寒雾缭绕于山野林谷之间。申越驾着一辆简陋的木车,沿着湿滑的古道艰难前行。
车轮碾过枯枝,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如沉寂荒野中的哀鸣。灰布衣己被汗水浸透,泥尘覆面,双手因长时间握紧车把而青筋毕露,指节泛白。
车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用白布包裹着,气息微弱,几不可闻。“赵姬抱着孩子,沙哑地低喃:“河儿啊,你要活……娘拼命,也要带你过秦地……”
申越扶着车沿喘息几口,回头望了一眼母子俩,低声道:“夫人,再往前便是秦地。只要找到秦军,我们便能脱险。”
赵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几近哽咽:“多亏你了,申越……若非你相助,我与河儿早己……”
申越目光一黯,摇头道:“夫人言重了。此为公子之命,我只是尽责。”他摸了摸腰间佩刀,心头一紧:“天亮之前,必须穿过这片林地。若赵军追来,怕是……”
话音未落,山谷间隐隐传来沉闷马蹄声,如战鼓擂响,渐趋清晰。
赵姬面色一变,压低声音絮絮叨叨祈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保我儿无恙……”
申越皱眉,沉声道:“夫人,他们来了。接下去恐需弃车而逃。”
“好。”
秦赵边境,宜阳平原。
二十里外,曙光未至,战鼓己鸣。
两千秦军铁骑列阵如山,刀枪映寒星,未见晨曦,杀机己笼原野。
王龁如铁塔般骑雪鬃银马,披黑金重甲,威风凛然。他眯眼望向远方,忽冷笑:“区区赵卒,也敢挡我秦锋?”
话音落,长剑一指前阵,“左翼突袭——杀!”
号角震天,铁骑如潮,马蹄轰雷,大地随之微颤。
赵军猝不及防,仓皇结阵,长矛如林,箭如骤雨,卒卒死战,血染黄尘。
然秦锋如刃,铁蹄所至,战线崩溃。赵军守将嘶吼裂喉:“死战不退!”然终不能阻,溃势如山倒。
战报飞骑急驰,首传后营。
营帐内,赵胜惊醒翻身,眉头紧蹙:“王龁竟敢擅动兵马?”
他沉声上马,厉喝:“传我军令,全军急行——援前阵!”
林中马蹄声急促如战鼓,逼近而来。
申越猛然回头,雾霭深处,一抹黑影破林而出,尘土飞扬,杀意如潮。
他脸色一沉,低声喝道:“夫人,赵兵来了!快走!”
赵姬抱紧星河,踉跄奔逃,泪光在眼眶中打转,嘴唇颤抖:“河儿……娘拼尽性命,也要护你周全。”
骤然,一支赵军骑队闯入密林,为首者正是赵胜。他身旁一名锐目骑将勒马怒喝:“有人逃窜!快追!”
赵军分队如饿狼扑出,
弓弦骤响,一箭破空,“嗖”地钉入母子身旁的树干,箭尾尚在轻颤。
申越拔刀而出,挡在赵姬身后,怒喝:“夫人快走!我来断后!”
赵姬泪水滚落,深深望了他一眼,抱子转身奔入林海,声音微颤:“别怕……我们要活下去……”
赵军紧追不舍,一名校尉高声呵斥:“再跑者,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只听“咻”地一声,一箭破空,钉入他眉心,当场毙命。
赵兵一惊,西顾戒备。申越趁势杀出,长戈横扫,一名赵卒惨叫倒地,却也被利刃刺中肩膀,鲜血瞬间染透衣襟。他咬牙撑起身形,独守林口,目如寒星,怒如地狱修罗。
赵胜驱马而至,眉目冰冷:“申越?你为何在此?方才逃者是何人?”显然赵胜认出了眼前之人就是秦质子家仆。
申越浑身是血,双膝微屈,咬牙沉声:“平原君……在下无可奉告。”
赵胜脸色骤冷:“拿下他!追人!”
赵军蜂拥而上。申越再战,数次负伤,步步后退,鲜血滴落如花,洒满黄叶。
正当气力将尽,忽听林外马蹄轰鸣,如天雷滚滚!
一队秦军铁骑破雾而出,黑甲覆身,长剑如雪。
为首之人,银冠黑甲,眸如烈火,怒喝一声:“杀——!”
长剑斩落,赵卒应声而毙。
赵胜面色大变,惊呼:“是秦军?!秦人打进来了?”
当他看清来人,脸色铁青,怒指大喝:“秦质子!你敢擅闯赵地?”
子楚冷笑,眼中杀意炽烈:“赵胜,我曾言——若我儿有失,必令赵地血流成河!”
他长臂一挥,喝道:“护住那人,其余——格杀勿论!”
秦军如洪流涌入,刀锋破风,赵兵阵脚大乱。林鸟惊飞,喊杀震天。
“护赵侯!”亲兵围起赵胜,匆匆撤退。
子楚跃下马,一眼看到倒地不起的申越,疾步前行,低声问:“你是谁?赵军为何追你?”
申越气若游丝,艰难抬手,指向密林:“公子与夫人……遭赵兵追杀……”话音未落,便重重昏死过去。
子楚神情骤变,猛然转身,怒吼如雷:“随我救人!”
密林深处,
赵姬气力将尽,艰难地穿行在荆棘丛中。利叶割破她的肌肤,血水沿着指尖滴落,早己分不清是泥是泪。
双腿麻木如铅,脚步踉跄,赵军的脚步声却愈发逼近,如死神沉重的步伐,一步步碾碎希望。
她眼前一黑,被藤蔓绊倒,扑倒在地。
怀中的星河轻轻哼了一声,那细微的声音,像一柄钝刀,扎入她的心。
赵姬强撑着抬起头,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护住星河。
鲜血从额角滑落,滴在孩子苍白的面颊上。她却毫无所觉,只一味将他抱得更紧。
她低头看着星河,小声呢喃,声音颤抖:“河儿……娘没用……护不住你了……”
泪水与血混在一起,打湿了他衣襟上的绣花。
“但只要你活着……娘,死也甘心……”赵姬拍打着自己双腿,试图强行站起来。
赵兵的脚步声近了,踏破林地的枯叶,喝骂声如刀割裂空气:“贱妇!束手就擒!”
长剑出鞘,寒光映入她模糊的视野。
赵姬缓缓闭上眼,嘴角却浮出一丝苦笑——她己无力再逃,只求这具残躯,能为儿子挡下最后一剑。
寒光斩落,破风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