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江未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染上悲哀。
她开口,边说边挣扎着摇头。
“我不理解。”
“他们错断我们的肋骨,取出我们的肾脏,然后把我们丢进异变兽的巢穴!他们在我们的颈侧留下针头只为随时抽取我们的血液,他们把我们的人格和生命碾碎,在地上践踏……”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站在那群刽子手的身边!”
谢倾眠愣在当场,看着江未染复杂的眼神,一时间忘记了接词。
江未染就这么凝望着她,不知是身为主角在无声地痛斥自己的挚友,还是身为江未染在等待谢倾眠适应她的节奏。
片刻后,她突然上前两步,眸中挣扎出两分希冀。
“谢倾眠,你忘了吗?异变兽的巢穴,我们拿树枝当令箭对着星空发誓,誓死逃离饲星,我们相约在宇外开一家餐厅,我招揽生意,你做厨师,赚来的钱要定期出去旅行……”
谢倾眠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恍惚片刻,随后不自觉地被她带入话语。
“谢倾眠,站到我身边,一切还有机会,我们可以逃,逃去更远的地方!”
谢倾眠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江未染眼瞳中的希冀越来越盛。
正在此时,她突然止步,两人之间不过咫尺。
她终于想起自己的台词,开口时语调平平,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却意外地没有出戏。
“逃不掉的。”
“你来到这里,不还是被追上了?”
谢倾眠音色清冷,配合上台词,莫名显出几分认命和麻木。
她说着摇了摇头,也学着去叫江未染的名字。
“没用的,江未染。他们答应让我管理这颗星,倘若你愿意回来,我们同样可以实现那些愿望。”
她边说,边向江未染缓缓伸手。
“你没有其他选择了。”
江未染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忽然自嘲一笑,脚步缓缓向后退去。
“你根本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就像你不明白这里的风闻起来有多么自由。”
江未染的半只脚己经踏出悬崖,谢倾眠皱眉,不自觉向前一步。
“我宁愿散进风里。永别吧。”
话落,江未染竟然不管不顾地向后倒去!
那可是悬崖,千米高空!
谢倾眠始料未及,表情龟裂,慌乱向前追去,藤蔓也自地底钻出,迅疾地袭向那片衣角。
“江未染!”
那一刻,她真情流露的身影,竟神奇地与影片中的角色重合了。
她没来得及拦下江未染,径首目睹她跌落悬崖。
谢倾眠想都不想召出精神体,就要往崖底跳。
她的自愈能力让她即便粉身碎骨也能恢复如初,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
而当她一只脚己经踏出悬崖时,她才猛地顿住。
只见下方约五米处,天然形成了一方平台,不站在极靠近悬崖边的视角,根本看不到它。
江未染正抱胸站在平台上,仰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卡!”
她笑道:
“演的非常好,谢倾眠,你是优秀学员。”
江未染关闭录像,手脚并用,十分灵活地自崖底翻了上来,三两下便站到了谢倾眠面前。
她将录像点开,邀请谢倾眠一同观看。
女孩的表现完全不像江未染那般游刃有余,但她初次面对镜头时的尴尬、紧张、无措,又恰到好处的与剧情融合,完美呈现了角色内心的挣扎与煎熬,而当她不顾一切冲向悬崖时,那份对昔日挚友的在乎、亦敌亦友的矛盾纠缠几乎冲破束缚,跃然于屏幕。
江未染指向她情绪被牵动的片段。
“适当的调用人生经历中相似的情感,也是表演的技巧。”
说着,她撞了撞谢倾眠的肩膀。
“你很有天赋,居然只看一遍电影就记住了台词,而且一点就通,外形也很优越,有没有考虑过进演艺圈?”
谢倾眠还没从刚刚一系列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闻言愣了愣,抬手指了指自己,“我吗?我……”
她开口就要否定自己。
江未染率先打断她,“我进圈七八年了,拿过很多奖,不是自夸,我的肯定,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谢倾眠抬起的手默默放下,当真没料到自己某一天还能发掘这方面的天赋。
“唔,我现在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完,等结束之后会考虑的。”
江未染大大咧咧地一拍她肩膀。
“你演戏,包火的!”
她还想再说什么,光脑却突然响起通讯铃声。
她皱眉,打开。
“谁啊?”
话音未落,看清屏幕的江未染虎躯一震,“啪!”地挂断了通讯,瞪大眼睛看着谢倾眠,满眼都是心虚。
谢倾眠投来疑问的目光。
紧接着,通讯刚被挂断的光脑响起消息提示音。
江未染顶着压力,视死如归地点开——
时:江未染
简短的一条消息,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标点,但江未染就是想象到了某人说话的语气。
一定是冷着双深黑的眸子,咬字很轻,像毒蛇吐信,带着无声的威胁,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江未染瘪嘴,将通讯拨回去。
对方秒接。
“在哪?”
江未染拿出气势,瞪视回去。
“问问问,你不是都知道了?”
江墨时沉声。
“我说,在湘城哪。”
江未染不爽地“啧”了声。
“你小子现在管的宽了哈,怎么,你也追星?要拿我一手资料?”
“你……”
江墨时刚要开口,屏幕突然一晃,江未染猝不及防地将通讯塞到了谢倾眠手中。
那张略带犹疑的小脸出现在屏幕中央时,通讯对面所有的山雨欲来全部戛然而止。
“眠眠。”
江墨时声音放轻,近乎下意识地低声呢喃。
谢倾眠偏头看了看江未染,又看了看江墨时,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墨时坐首身,不着痕迹地观察女孩的神情,见其中没有任何惶恐不安,发丝和衣领也没有丝毫凌乱,遂稍稍放心。
他开口,语调虽不能说温柔,但也和冷漠沾不上边。
“事情办完了吗?”
谢倾眠愣愣地点头。
江墨时见状,轻声问:
“现在回家?”
谢倾眠微侧目,用眼神询问江未染还有没有别的事。
江未染连连摇头。
谢倾眠转向屏幕,点头。
“回。”
江墨时轻笑。
“好,等你。”
说完了,谢倾眠再次侧目,试探着将通讯递还回去。
江未染无言片刻。
这就,完了?
就?
不问其他的?
她一言难尽地将通讯接过,却发现己经挂断了。
江未染:“……”
好好好。
对谢倾眠就是:等你。
对她就是:你给我等着。
江未染磨了磨后槽牙,将一肚子火气全部发泄给了光脑,狠狠地、用力地按灭了它。
随后,微笑面对谢倾眠。
“走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