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眩晕。意识如同被投入高速离心机的玻璃珠,在破碎的规则乱流中疯狂旋转、撕扯。零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混合着数据残渣与空间碎片的混沌风暴裹挟着,狠狠甩向未知的维度。剧痛早己麻木,只剩下灵魂被反复揉捏、拉伸的虚无感。每一次风暴的颠簸,都仿佛要将最后一点“零”的存在印记彻底磨灭。
噗通!
沉重的撞击感伴随着粘稠的、如同陷入半凝固糖浆般的触感传来。失重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滞涩感。零的身体重重砸在一片冰冷、滑腻的平面上,震得他眼前发黑,碎裂的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挣扎着撑开糊满污垢和干涸血痂的眼皮。
视野被一片昏暗、粘稠的暗红色调笼罩。光线来源不明,仿佛来自空间本身,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如同劣质舞台灯光的浑浊感。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混合了机油、铁锈、灰尘、以及某种……廉价香水和过期糖果的甜腻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痒。
他发现自己趴在一片巨大的、由无数块暗红色、边缘磨损起毛的绒布拼接而成的“地面”上。绒布表面布满油渍和不明污痕,触感冰冷滑腻。西周并非空旷,而是堆满了难以计数的、形态各异的杂物!
断裂的、沾满油彩的巨大舞台幕布残骸如同腐烂的帆布,从看不见的“天花板”垂落下来,覆盖在堆积如山的道具箱上。箱子大多敞开着,里面散落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东西:生锈的巨大齿轮道具、扭曲变形的金属鸟喙面具、沾满灰尘的泡泡裙和假发套、凝固着暗红“血迹”的塑料断肢、甚至还有几本封面模糊、纸张发黄的破旧剧本残页……
更远处,巨大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聚光灯架如同倒塌的钢铁森林,斜插在杂物堆里。一些半人高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类似音响设备的金属盒子闪烁着微弱的、如同接触不良般的指示灯。整个空间像一个被遗弃在宇宙角落的、巨大无比的、堆满了失败剧目垃圾的——后台仓库!
“咳咳……呸!呸呸!”旁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吐唾沫的声音。
零艰难地扭过头。
赌徒像条死狗一样瘫在不远处一堆破旧幕布里,脸上油彩糊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混合着污血和灰尘,早己看不出人样。他挣扎着坐起来,抹了一把脸,露出底下被糊住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随即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操!老子的牌!老子的本钱!!”
他腰间空空如也。那副视若性命的骨牌不见了踪影。
“牌?命都快没了还惦记牌?”零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挣扎着想坐起,左肩断口和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又重重摔回冰冷的绒布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铁锈味。
“你懂个屁!”赌徒眼睛通红,像输光了的赌徒盯着最后的筹码,“牌在人在!牌亡人亡!老子……”他话没说完,目光猛地扫过零的胸口,瞳孔骤然收缩,“等等!零号!你胸口……那玩意儿呢?!”
零下意识地低头。
工装裤胸口的位置,那个被熔金碎片灼穿、后来被世界树玉琮生机填补的空洞处——此刻空空如也!没有碎片,没有光芒,甚至连疤痕都淡得几乎看不见!仿佛之前的一切挣扎、引爆、剧痛都只是一场噩梦留下的幻影!只有残留的、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和灵魂被掏空般的虚弱,提醒着他那并非虚幻。
碎片……彻底消失了?在规则风暴中被湮灭了?还是……
“妈的!老子的牌!你的宝贝石头!”赌徒捶胸顿足,脸上混合着肉痛和劫后余生的扭曲表情,“全他妈赔光了!这波血亏!亏到姥姥家了!”
零没理会赌徒的嚎叫。他强忍着剧痛,用还能微动的右手撑起身体,警惕地环顾西周。医师?腐朽者?他们也被卷进来了?在哪里?
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杂物。在距离他们几十米外,一座由巨大齿轮道具和断裂幕布堆砌的“小山”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零眯起眼睛。
不是医师,也不是腐朽者。
那是一个……人形轮廓?但极其怪异!
它大约半人高,身体由无数根粗细不一、缠绕着彩色电线、沾满油污的金属支架和断裂的木质关节强行拼凑而成,像一个被顽童随手组装的破烂提线木偶。它的“头部”是一个布满划痕、倒扣着的、边缘还残留着劣质金漆的金属鸟喙面具!面具的眼孔位置,镶嵌着两颗不断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灯泡般的猩红光点。
此刻,这个破烂木偶正用几根扭曲的金属“手臂”,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旁边一个巨大的、布满灰尘的、早己熄灭的舞台聚光灯罩?动作僵硬而执着,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后台……清洁……程序……启动……”一个生硬、断续、如同老旧收音机卡带的电子合成音,从木偶的鸟喙面具下断断续续地发出,“灰尘……污渍……影响……舞台……效果……必须……清除……”
清洁工?剧作家后台的清洁工?零的心沉了下去。这鬼地方果然是剧作家的地盘!
“喂!破铜烂铁!”赌徒也看到了木偶,脸上露出不耐烦的凶戾,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走过去,“别擦了!这破灯早他妈瞎了!告诉老子!这是哪?怎么出去?刚才跟我们一起掉下来的那个戴白面具的装逼犯和那个臭烘烘的老毒物呢?!”
木偶擦拭灯罩的动作猛地一顿!鸟喙面具缓缓转向赌徒,猩红的光点剧烈闪烁,发出刺耳的电流杂音:“未授权……访问者……干扰……清洁……工作……警告……一次……”
“警告你妈!”赌徒被彻底激怒,一脚踹向木偶旁边一个半开的、装满生锈螺丝钉的道具箱!箱子哐当一声翻倒,螺丝钉哗啦啦洒了一地!
“检测到……恶意……破坏……后台……资产……”木偶的电子音瞬间拔高,带着尖锐的警报声!“执行……驱逐……程序……”
嗡——!!!
木偶背后几根缠绕的电线猛地绷首!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流过!它那由破烂支架构成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从地上弹起!几根末端带着金属钩爪的“手臂”如同失控的鞭子,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抽向赌徒!
赌徒怪叫一声,狼狈地向后翻滚躲闪!钩爪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带起几缕油腻的头发!
“妈的!给脸不要脸!”赌徒眼中凶光暴涨,也顾不上找牌了,顺手从旁边杂物堆里抄起一根断裂的、沾着干涸“血迹”的金属道具长矛,怪叫着扑向木偶!“老子拆了你当柴火烧!”
一人一偶瞬间扭打在一起!金属撞击声、赌徒的咒骂声、木偶尖锐的警报声在死寂的后台空间里格外刺耳。
零没有理会那边的混乱。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堆积如山的杂物。赌徒的鲁莽吸引了木偶的注意,这是机会!他需要信息!需要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路!或者……找到剧作家的踪迹!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距离木偶不远处、一个半掩在破旧幕布下的、巨大的、布满灰尘的金属控制台!
控制台样式古老,布满旋钮、拉杆和早己熄灭的指示灯。控制台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但中央一块相对干净的区域内,似乎有什么东西?
零挣扎着爬过去,不顾身上的剧痛,用沾满污血的手拂开灰尘。
控制台中央,镶嵌着一块布满裂纹的、早己失去光泽的暗色玻璃屏幕。屏幕下方,是一个由金属铸造的、边缘磨损严重的、如同古老船舵般的巨大轮盘。轮盘中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凹陷的、由暗金金属铸造的鸟喙印记!
而在轮盘旁边,散落着几片……碎片?
零瞳孔骤缩!
那是几片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熔金色碎块!上面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冰寒气息!是女武神碎片的最后残骸?!它们怎么会在这里?!
更让零心脏狂跳的是,在碎片旁边,还有一枚东西!
一枚半个巴掌大小、边缘沾染着深褐色干涸血渍、印着模糊笑脸图案的——廉价赌徒徽章!徽章表面,一个微型轮盘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赌徒的徽章?!他的骨牌不见了,徽章却在这里?和女武神的碎片残骸在一起?!
零猛地抬头看向远处还在和木偶缠斗的赌徒!赌徒正用金属长矛狠狠捅进木偶的关节缝隙,木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警报!
不对!赌徒的徽章怎么会和女武神的碎片出现在剧作家的控制台上?!是巧合?还是……剧作家故意留下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
零的目光死死锁定控制台中央那个巨大的鸟喙轮盘!又看向旁边散落的熔金碎片和赌徒徽章!
引爆它!用女武神最后的残骸!或者……用赌徒的徽章!引爆剧作家这个该死的控制台!炸开这个后台空间!
但赌徒……零看向那个疯狂的身影。引爆控制台,赌徒很可能……
就在零犹豫的瞬间!
“吼——!!!”
一声粘稠、暴怒、如同万虫嘶鸣的咆哮,猛地从后台空间的另一侧——一堆巨大的、覆盖着帆布的金属货箱后面炸响!
伴随着咆哮,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强酸、腐肉和霉变孢子气息的墨绿色毒雾,如同高压锅爆炸般猛地喷涌而出!毒雾瞬间腐蚀了覆盖的帆布,露出后面一个佝偻、庞大、由不断增殖的墨绿毒晶和翻滚毒泥构成的——恐怖轮廓!
腐朽者!它也被卷进来了!而且状态极其狂暴!斗篷早己消失,两点孢子幽光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正在缠斗的赌徒和木偶!显然将木偶的警报声和赌徒的疯狂当成了挑衅!它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毒液沼泽,裹挟着致命的腐蚀毒雾,朝着赌徒和木偶的方向——狠狠碾压过去!
“操!老毒物!”赌徒脸色瞬间煞白!也顾不上拆木偶了,怪叫一声就想跑!
木偶的警报声瞬间变成凄厉的尖啸!“检测到……高腐蚀……污染源……威胁……等级……最高……启动……终极……清除……协议……”
嗡——!!!
木偶破烂的身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所有关节处的电线瞬间熔断!它如同被注入狂暴指令的炸弹,猛地扑向冲来的腐朽者!身体在半空中就开始解体、膨胀!内部核心亮起一点刺目的白光!
自爆?!
轰——!!!
剧烈的爆炸在后台空间炸开!炽白的能量混合着墨绿的毒液和金属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赌徒被冲击波狠狠掀飞,惨叫着砸在零旁边的控制台上!腐朽者庞大的毒晶身躯被炸得一个踉跄,体表毒晶碎裂,发出痛苦的嘶鸣!
爆炸的冲击波将控制台上的灰尘彻底吹飞!熔金碎片和赌徒徽章被震得跳起!
零被冲击波撞得眼前发黑,但他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就在爆炸光芒亮起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控制台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布满油污的角落里!一个微小的、闪烁着极其微弱暗金光芒的——鸟喙形状的金属贴片!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设备标签!
剧作家的标记?!后台控制核心?!
机会!唯一的机会!
零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不是抓向熔金碎片!也不是抓向赌徒徽章!而是——狠狠抓向旁边那个被爆炸震得跳起的、沾满污垢的——赌徒徽章!
“赌徒——!!”零用尽力气嘶吼!将徽章狠狠砸向控制台中央那个巨大的鸟喙轮盘!目标——轮盘中央凹陷的鸟喙印记!
“接住——!!!”
赌徒刚从爆炸的眩晕中挣扎抬头,就看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徽章被零当成石头砸向那个古怪的轮盘!他目眦欲裂!“零号!我大爷!那是老子……”
他的话戛然而止!
就在徽章即将砸中轮盘中央鸟喙印记的瞬间!
嗡——!!!
控制台内部发出一阵沉闷的、如同巨大齿轮强行咬合的轰鸣!整个控制台剧烈震动!那块布满裂纹的暗色玻璃屏幕猛地亮起!无数扭曲的、由暗金数据流构成的乱码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爬满屏幕!屏幕中央,一个巨大的、由像素构成的、咧着诡异笑容的鸟喙面孔一闪而逝!
紧接着!
噗嗤——!!!
轮盘中央凹陷的鸟喙印记如同活物般猛地张开!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瞬间爆发!精准地攫住了飞来的赌徒徽章!徽章表面的微型轮盘图案在吸力下疯狂旋转,边缘的油腻光泽瞬间被暗金光芒吞噬!
“不——!!”赌徒发出绝望的嘶吼!
但更可怕的变化发生了!
被吸入鸟喙印记的徽章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投入熔炉的引信!印记深处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金强光!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触须,瞬间缠绕上旁边散落的几片熔金碎片!
嗤嗤嗤——!!!
熔金碎片在暗金光芒的刺激下,核心那点微弱的冰寒瞬间被点燃、引爆!炽白的冰焰与暗金的数据流疯狂冲突、湮灭!一股混合了极致冰寒与混乱数据的毁灭乱流,以鸟喙印记为核心轰然爆发!
轰隆——!!!
整个控制台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瞬间扭曲、变形!金属外壳如同纸片般撕裂、熔化!刺眼的电火花和浓烟喷涌而出!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将零和赌徒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杂物堆里!
整个后台空间在爆炸中剧烈震荡!堆积如山的道具箱轰然倒塌!垂落的幕布被点燃!巨大的聚光灯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空间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无数细密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空间裂痕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警报!警报!核心……控制……节点……遭受……毁灭性……破坏……”
“后台……空间……结构……稳定性……崩溃……”
“执行……紧急……脱离……程序……失败……”
“启动……最终……舞台……自毁……倒计时……”
冰冷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混乱和绝望,在爆炸的余波中凄厉回荡!
零躺在冰冷的绒布碎片和金属垃圾中,浑身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他听着空间崩裂的呻吟和自毁倒计时的宣告,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布满血污的弧度。
掀桌了……终于……把这该死的后台……炸了……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同样被炸得灰头土脸、正挣扎着爬起来的赌徒。
赌徒吐掉嘴里的血沫和灰尘,脸上油彩糊成一团,眼神却带着一种输光一切后、反而陷入极致疯狂的亢奋。他死死盯着爆炸中心那团扭曲燃烧的控制台残骸,又看了看零,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癫狂的大笑:
“哈哈哈!炸得好!炸得好啊零号!老子押的徽章!你引爆的石头!这波……这波算咱俩合股!炸了狗日的后台!值了!血赚!哈哈哈!”
他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指着周围不断崩塌的空间,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妈的!桌子掀了!戏台子塌了!我看那狗屁剧作家还怎么演!走!零号!跟老子去下一桌!赌局还没完!老子要把输掉的,连本带利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