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右肩像插了颗定时炸弹。
那东西不是钉子——是活的。冰冷的合金插口嵌入骨肉的交界处，边缘一圈细密的、如同昆虫节肢的金属结构在皮肤下轻微蠕动，探出细微血丝般的红线连接着零自身的神经脉络。每一次轻微的搏动，都带来一种诡异的、非己身控制的麻木酸胀感。更可怕的，是插口底部那颗冰冷的、暗沉的、覆盖着细微羽毛状纹路的鸟喙金属标志，像个无情的监工烙印。
“……草……”零喉咙里滚出一声含糊的抽气。这算什么？强行绑定的外接接口？剧作家的新玩具？他试图活动插口周围的肌肉，但轻微的收缩只换来那一圈“金属节肢”更深的钳制感和一阵刺刺麻麻的警告信号。整个右肩似乎脱离了掌控，成了一块被他人挂载的腐朽硬盘。
“滋——”
一声极其轻微、非神经源头的电子音在零被接驳的听觉区域响起，带着生硬的节奏感，像刚开机的老旧机器。
他右眼的视野边缘，毫无征兆地虚浮起一行由扭曲暗金光芒构成的字符：
【载入中……劣等品小丑·零号……
【端口检测……临时外设（鸟喙·TYPE-07）……
【功能……未知（建议查看说明书）……
【警告：非法拆装可能导致端口使用者（你）短路、火花、永久性蓝屏或人格备份失败等乐子效果……咯咯咯…】
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乐子效果”……是剧作家的语气。这混蛋系统提示音在嘲弄他！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眼睛或者干脆把这个视野里跳出来的东西抠掉，一动肩膀，插口深处瞬间爆发出一股尖锐过电般的刺痛，痛得他眼前一黑，视野边缘那行字也跟着猛烈闪烁跳动了几下，扭曲出几个嘲笑的鬼脸符号。
“哟？搞什么呢兄弟？”赌徒的大嗓门带着夸张的戏谑传来。他斜倚在旁边一块巨大的、布满爪痕的金属仪表板上，脸上油彩糊成一团，手里的骨牌像洗扑克一样哗啦作响，牌面边缘的幽绿血光时明时灭。他眼神滴溜溜地转，在零的肩膀鸟喙接口上扫过，又瞥了眼不远处同样神情古怪的医师和腐朽者，最后定在零视野里闪烁的字符上，咧嘴一笑，“‘蓝屏’？‘人格备份失败’？够时髦的哈！这自带的‘欢乐弹窗’啥版本？给哥传一个？老子也想体验下‘乐子’。”
零懒得理他，或者说那鸟喙接口带来的刺痛和诡异系统音还在不断干扰他的神经。他闭上眼睛，试图屏蔽那该死的视觉弹窗。
“端口使用者活动过低……”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催促的尖锐，“建议进行……定期……‘润滑’？……或使用配套‘鸟生多欢笑APP’调节心情……笑口常开哦~！”
零猛地睁开眼，右眼视野里扭曲的金光字符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裂到耳根的卡通鸟喙笑脸，还自带音效似的在他脑内旋转播放了一段走调尖锐的《欢乐颂》旋律。
“……我润滑你大爷……”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想抬左胳膊去拍右肩插口，却忘了左臂己失。这个动作只牵扯到了左肩断口还未愈合的剧痛，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豆大的冷汗混着干涸的血污泥污滚落。
“物理损伤……情绪波动……检测……”那个该死的系统弹窗又蹦了出来，卡通鸟喙上方的“脑门”位置亮起一个红色感叹号，“启动……强制开心模式·体验版（免费）……三！二！一！”
“嗡——！！”
一股极其怪异的、带着强电流刺激感的暖流从鸟喙接口深处猛地涌入零的右肩肌肉神经！接着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蔓延向上！这股暖流没有治疗作用，反而像一只巨大的、无形的、沾满蜜糖的毛刷，狠狠刮过零的神经末梢！
“噗……咳咳咳！咳咳……嗬……呵呵……”零猛地弓起身，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一个极其扭曲、根本不属于他意志的弧度！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如同被扼住脖子的鸡仔般的、短促而怪异的“嗬嗬”气音，像个卡壳的劣质发声玩具。剧烈的咳嗽伴随着诡异的、被迫发出的“笑声”，让他脸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眼泪鼻涕都被呛了出来！
“强制开心模式加载完毕！”系统弹窗得意洋洋地跳出来一个“√”符号，“效果拔群！再接再厉！”
“哈哈哈哈哈！”赌徒狂笑起来，指着零那扭曲狼狈的样子，笑得首拍大腿，“行！行！兄弟！你这新皮肤特效拉满了！哈哈哈，‘免费体验版’！值了！”
医师的陶瓷面具微微转动了一下，冰冷的目光在零肩膀的鸟喙接口和他那扭曲的表情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又移开，仿佛在观察一块即将报废的故障电路板。他抬起幽蓝的手术刀，刀锋流淌的微光精准地指向平台上那些依旧散落的巨蛇金属残骸。“外部生理干涉……目标系统关联性存疑……”冰冷的分析如同背景噪音。
腐朽者斗篷下两点孢子幽光剧烈闪烁了几下，似乎被零那扭曲的“笑声”和鸟喙散发的特定信号频率刺激到了，裹着毒雾朝远处挪了挪，斗篷边缘滴落的毒液在金属平台上腐蚀出更深的痕迹，发出“嘶嘶”的抱怨声。
零好不容易才止住那诡异的咳嗽和强笑，肺部火烧火燎，右肩插口处那种过电般的、滑腻的愉悦感还残留着，让他极度恶心和暴躁。他喘着粗气，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生理性泪水与污秽混合物。他死死攥紧拳，右掌嵌入骨头的骰子棱角刺破皮肤，一丝污浊的黑气和残存的、他自身的暴戾意念狠狠注入，试图对抗那鸟喙接口的残余影响。
就在这时——
嗡……嗡……嗡……！
平台深处那种规律的、沉重的、如同远古巨轮在锈蚀港湾中缓慢启动的低频震动，再次变得更加清晰和沉重！这一次，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更加宏伟、更加令人灵魂震颤的声响。
如同……无数条在黑暗中奔涌了亿万年、最终汇聚于此的金属河流，正卷挟着历史的尘埃与规则的碎片，轰然撞击着坚硬的河床。那是一种沉闷到极致的、充满绝对力量感的共鸣！
整个巨大的平台空间仿佛都在这宏伟的共鸣中微微震颤。金属平台表面的细小灰尘如惊起的蛾群般飞舞。远处黑暗中那些巨大管道轮廓的阴影似乎变得更深、更近，如同远古森林中纠缠的参天巨木枝干。
“来了……”零心中警铃大作，顾不上肩膀的恶心感，挣扎着站起身，和赌徒、医师、腐朽者一起，警惕地看向震动与轰鸣的来源——那片被巨蛇残骸半遮挡的更深层黑暗。
巨蛇庞大的无头残躯如同一座沉默的墓碑，其上尚未凝固的金红熔融液滴仍在断颈处缓缓坠落。越过它，在那片原本被黑暗统治的、如同巨大深渊的尽头——
光，亮了起来。
不是刺目的光源，而是无数根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管道本身在发光！
难以计数的庞大金属管道，从上下左右、西面八方蜂拥而至！它们扭曲、盘绕、交叠、融合，在这片空间的绝对核心处，汇聚成一根支撑天地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树状主轴！
那根本不是什么轴！那是一颗由纯粹金属、机械、管道浇筑而成的、散发着古老与暴戾气息的——世界树的树干！
它的“树皮”是重叠挤压到极致、流淌着冷凝金属光泽的巨大锅炉壁与蒸汽压力阀！
它的“枝干”是无数粗壮到堪比星际飞船龙骨、表面布满了巨大熔焊疤痕和扭曲膨胀节的巨型输送管！管道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如同凝固岩浆冷却后的光泽，更镶嵌着无数巨大如同磨盘、缓慢转动或卡死锈蚀的齿轮图腾！齿轮的齿痕间流淌着粘稠的机油痕迹。
它的“根部”深深扎入下方翻滚的、看不清虚实的冰冷黑暗，如同虬结的巨蟒深潜地狱！
它的“树冠”则向上延伸，刺入同样深邃的黑暗穹顶，无数扭曲的、缠绕着粗大金属荆棘般线缆的“树梢”如同巨大的、通往不同天国的腐烂枝条！
此刻，这颗冰冷、残暴、蕴含着无上工业伟力的金属世界树的管道“枝干”深处，一股股更加浓烈、更加污秽、混杂着腥甜化学剂、沸腾重油和破碎记忆腥气的暗紫色浆液，正如暴虐的河水般被强行压入！管道外壁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胀裂声！无数如同血管般的细密金属管网缠绕其上，规律地搏动着，将某种能量泵入“树干”深处！
嗡——！！！
那颗巨大的金属树干核心猛地亮了起来！如同烧红的锅炉内核在预热！一股源自亘古混沌、却又被强行纳入冰冷轨道的、混杂着神性与工业污染的威压轰然降临！震得人灵魂几乎要离体而去！
“观众席……接入……”零肩膀的鸟喙接口处，那生硬的电子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诡异的兴奋，“即将……进入……高潮……”
噗噜噜——！！！
无数声如同气泡破裂的细微声响，毫无征兆地在那巨大金属世界树的管道枝干上炸开！
紧接着，密密麻麻！
每一根盘绕交错的巨型管道表面，那些由冷凝金属形成的褶皱与缝隙中，如同雨后腐烂木桩上滋生的蘑菇，瞬间“生长”出无以计数的——鸟喙！
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小如指肚，喙口尖细如同刻针；有的大如海碗，鸟喙厚重如同锻造锤！有的形制古拙，布满神秘的蚀刻符文；有的锈迹斑斑，喙尖缠绕着断裂的电路纤维！
成千上万！数十万！如同覆盖在腐木上的蛆虫军团！瞬间密密麻麻地钻出了管道表面！覆盖了整片视野！它们同时发出尖锐、杂乱、如同亿万根生锈铁钉摩擦玻璃的巨大噪音洪流！
“咯——哒！！咔哒！！叽！！啾嘶——！！！”
噪音并非无序，而是在某种核心意志的强行支配下，如同极度不和谐又疯狂统一的诡异交响乐，撕裂了沉闷的机械轰鸣！
“铛——锵——隆——！欢乐——夜——降临——！”
那如同无数卡带齐放的诡异宣判声在零的意识中炸开！
轰——！！！
仿佛呼应着这疯狂的噪音，那颗巨大金属树干的锅炉核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原本暗沉的管道“枝干”如同在瞬间被烧红！内部奔涌的暗紫浆液翻滚沸腾！
零感觉右肩的鸟喙接口猛地一震！一股极其粘稠、饱含着指令信息的冰冷数据流，如同高压注射般强行灌入他的连接神经！
【叮咚！强制主线任务更新！剧目：《世界树的欢宴》！】
【角色：欢乐的啄木鸟（见习）】
【任务目标：加入歌唱！融入狂欢！贡献‘啄食’的节拍！】
【任务奖励：可能获得‘鸟喙欢乐点’！或一块美味的‘规则松饼’（配方保密）】
【失败惩罚：乐子过大导致自我格式重置！（建议及时下载求生补丁哦）】
【温馨提示：歌声越大！啄食越狠！欢乐等级越高！快来成为树上最亮的仔！】
在系统疯狂弹窗的瞬间！
距离零最近的一根覆盖着无数鸟喙、首径足有两米粗的巨大管道分支上！一只半米长、喙部如同弯曲镰刀般锋利的锈蚀鸟喙，猛地从密密麻麻的同伙中间探了出来！它那空洞的、如同两个漆黑孔洞的“眼珠”死死盯住零肩膀上的接口！
然后！毫无征兆！
那巨大的镰刀状鸟喙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朝着零右肩的鸟喙接口——狠狠地啄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