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下旬伊始，周五的下午。
星空玩具厂，巨大的“庆祝腾龙号首月销售破千万”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厂区空地上临时搭建的庆祝会场人声鼎沸，烤肉的香气混合着啤酒的泡沫，员工们的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顶棚。
流水线工人、设计师、后勤人员，甚至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财务张会计，此刻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喜悦和自豪。
这本该是江波涛计划破产路上的一次重大挫折，此刻却成了全厂的狂欢。
江波涛独自坐在主桌旁，手里捏着一杯冰镇啤酒。他看着眼前欢乐的海洋，听着员工们兴奋地讨论着刚发的奖金、新换的设备、食堂的伙食，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堵在胸口。
“破千万……破个锤子千万！我的两个亿啊！”
破产？现在看起来遥遥无期。
这小破站非但不破产，居然还敢越来越挣钱!
就在这时其他事情暂时吸引了注意力，会场中央的临时小舞台上，人事总监苏蓉拿着话筒，笑容满面地宣布：“接下来，是我们今晚特别的一个环节！表彰在腾龙号项目生产初期，提出关键性建议，显著优化了产线流程、提升了初期组装效率的五位优秀产线工人！他们的智慧，为我们产品的顺利上市赢得了宝贵的时间！有请：王建国、李秀梅、张强、余铁雄、陈小虎！”
热烈的掌声中，五位穿着崭新工装、脸上带着腼腆和骄傲笑容的工人走上舞台。苏蓉亲自将五个鼓鼓囊囊、印着星空玩具厂LOGO的大红包拿在手里。
台下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和口哨声。
江波涛的眼神复杂。这红包，是他之前为了“激励士气”为理由想多花点钱随口同意的，金额不小。
看着工人们发自内心的笑容和台下同事羡慕的眼神，江波涛也不得不承认，职工主观能动性这块他还是太低估了。
“效率……提升效率……”江波涛的思维飞速运转。
腾龙号能这么快上市，除了设计本身过硬，这些一线工人的经验和智慧功不可没。他们熟悉设备，了解材料特性，能在实际操作中发现设计图纸上忽略的细节问题，并提出切实可行的改进方案。正是这些“微创新”，让初期磕磕绊绊的生产线迅速理顺，效率飙升。
“如果……如果让这些最能提升效率的核心工人……暂时离开产线呢？”江波涛的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一丝带着罪恶感的兴奋感油然而生。“比如……组织一次‘外出学习考察’？或者……‘优秀员工疗养旅游’？”
这个想法一旦滋生，就迅速在他心中扎根、蔓延。理由冠冕堂皇：表彰先进，开拓视野，学习行业先进经验，虽然玩具厂学什么“先进经验”很扯，提升员工归属感。完全符合“正常商业运作”的范畴！系统绝对挑不出毛病！
而实际效果呢？把这些经验丰富的骨干调离生产一线，哪怕只是十天半个月，新产品的生产节奏必然被打乱。新招的工人需要时间熟悉，产线磨合期会拉长，效率下降，次品率可能上升……订单交付就可能延迟，客户满意度下降……多米诺骨牌一旦推倒，后果不堪设想！
“妙啊！”江波涛几乎要为自己的“天才”想法拍案叫绝。这简首是釜底抽薪！
——豪华旅游团，全程五星!
淦，说的他自己都想去了!
“系统，统哥，我算是对产能优化有积极作用么？”
【客观上说宿主确实起到了相关作用，但需要进行符合宿主职位的学习项目】
有机会!
苏蓉在台上做完总结发言，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主桌的江波涛身上。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老板脸上的笑意。
看来江总是真的很满意!
“接下来，就由江总给我们的优秀员工颁奖——”
江波涛这下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一想到自己的谋划，立刻整理了一下西装上台。
作戏要做全套嘛!
江波涛一上场，整个气氛就热烈了起来，不光所有职工自发的响起掌声。更有人在氛围下激动的举起双手。
“好，大家先稍安勿躁，我简单讲两句。”
既然己经上台，江波涛也被气氛所感染，讲话都顺畅了几分。
“过去的两个月，我们星空厂有了很多成绩。有些人说是我领导有方，我这里澄清一下，实际并非如此。”
“这份荣光我不会独享!”
“不光是这几位，这次成绩源于我们全体职工的力量，所以这个月工资会额外发放奖金!虽然不多，但是表示我的心意——”
“我承诺，只要大家在星空厂工作，我绝对会把大家的腮帮子塞的鼓鼓的!”
“话不多说，五位代表你们先上来领取你们的份!”
话音刚落，职工们的欢呼如山雷动!
每个和江波涛握手接过红包的代表的都激动的握手了好一会才放开。
……
庆祝宴接近尾声，员工们三三两两散去时，江波涛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苏蓉。
“苏总监，留步。”
“江总，您有什么指示？”苏蓉停下脚步，心中警铃大作。
江波涛搓了搓手，脸上堆起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指了指刚才领奖的五位工人离开的方向：“今晚这个表彰环节搞得很好！王师傅他们几个，确实是我们厂的宝贵财富！技术好，脑子活，是真正的骨干！”
苏蓉点点头，谨慎地附和：“是的，江总，他们的贡献很大。”
“所以啊，我觉得，光是发个红包，份量还不够！”
“刚刚我承诺的全厂奖金也要兑现，按照同样的额度发放，主打一视同仁，大家一起高兴。之后帮我拟定一下文件，我来审批。”
苏蓉闻言点头，作为人事总监，发不发奖金这事儿她没有决定权，执行就是。
江波涛话锋一转，图穷匕见，“我们要让优秀的员工感受到公司更深层次的关怀和重视！要让他们开阔眼界，提升自我！这样，你尽快拟个方案，组织一次‘星空玩具厂优秀技术骨干赴……嗯……去远一点的地方，比如，美国，东洲什么地方搞学习考察暨疗养之旅’！”
“江总，这……”苏蓉试图委婉地提出异议，“现在生产任务非常紧张，王师傅他们几个是几条关键产线的定海神针，他们一走，新招的工人恐怕一时半会儿顶不上来，效率肯定会受很大影响。”
“诶！”江波涛大手一挥，首接打断了苏蓉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眼光要放长远！苏总监！磨刀不误砍柴工！让骨干们出去充充电，放松一下，回来才能以更好的状态投入工作，创造更大的价值！效率暂时受点影响怕什么？这是必要的投入！就这么定了，你抓紧去办！下周必须出发！”
“缺人更是需要你招人嘛——”
“好的，江总，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安排。”苏蓉无奈地应下，转身离开时，眉头紧锁。她实在想不通，老板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难道……他又在谋划什么大家看不懂的“大棋”？
考虑到江波涛接管厂子以来确实战绩可查，她也有点无条件执行的想法了。
看着苏蓉离去的背影，江波涛长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桌上那杯己经不怎么冰的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他心中那簇名为“破产希望”的小火苗。
“外出旅游学习……嘿嘿，我看你们这次还怎么提升效率！产线，给我乱起来吧！”他望着夜空中闪烁的厂区灯火，仿佛己经看到了生产线因骨干缺失而陷入半停滞、订单积压、客户投诉如潮水般涌来的美好景象。回归两个亿的彩票大奖之路，似乎又变得清晰可见了。
只是，他自己都没发觉，嘴角那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在远处隐约传来的、工人们意犹未尽的欢笑声中，似乎融成了一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