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裹着暑气钻进窗户时,林凡正踮脚往书架顶层塞《华国古建筑保护技术》。
书脊蹭过她指尖,她忽然想起上周陆沉蹲在图书馆地上整理实习资料的样子。
他的白衬衫后背沾着汗渍,却还笑着把她的遮阳伞往她怀里塞:"小满,你皮肤嫩,别晒黑了。"
"若溪!"陆沉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点被文件砸到的闷响,"你帮我看看这个!"
他举着张A3打印纸冲进来,纸上是他画的"实习项目进度表",时间轴上密密麻麻标着"古建测绘""文献整理""方案汇报",最后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恐龙,旁边写着"李若溪监督"。
林凡接过表格,指尖停在"7月20日:省博古建测绘"那栏。
那是他们上周在省博拍的唐代大殿照片,陆沉举着全站仪站在殿下,她蹲在台阶上记数据,阳光透过飞檐洒在他发梢,像撒了把碎金。"这时间太赶了。"
她皱眉,"省博的测绘要提前预约,我们得明天就去联系王主任。"
陆沉立刻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王主任发消息!"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耳尖却悄悄红了——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林凡早看透了。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我昨天整理作品集,发现你去年画的《唐代斗拱演变图》找不到了。"
林凡的手顿住了。
她想起去年冬天,陆沉熬夜画图时,她偷偷在旁边画了张速写——他趴在桌上,眼镜滑到鼻尖,铅笔尖在本子上戳出小窟窿。
那张图她夹在自己的《建筑史笔记》里,后来不知怎么混进了陆沉的作品集文件夹。
"在这儿。"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摸出个牛皮纸袋,"我上周整理旧书时翻到的。"
纸袋里除了速写,还有张便利贴,是她用荧光笔写的:"陆沉的斗拱比教材还好看,要放进作品集第一页!"
陆沉的眼睛瞬间亮了。他抽出速写,指腹轻轻抚过她画的线条:
"原来你偷偷画我......"他的声音发颤,"我以为你只画古建。"
林凡的耳尖也红了。
她想起去年春天,陆沉第一次带她去看老房子,他举着卷尺量门楣,她蹲在地上画砖缝,抬头时撞进他专注的眼。
"谁让你画图时那么好看?"她戳了戳他的肩膀,"像在给古建写情书。"
陆沉的喉结动了动,突然从文件夹里掏出个铁盒。
"其实......"他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十七张照片,"我也偷偷拍你。"
林凡凑过去看。
第一张是她趴在桌上打盹,口水把《营造法式》的页脚洇湿了;
第二张是她举着相机跑前跑后,摔进泥坑时沾了满脸泥;
第三张是她趴在他的测绘图上,用红笔圈出错误,发梢扫过他手背......
最后一张是上周拍的,她站在省博大殿前,仰头看飞檐,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和殿角的脊兽叠在一起。
"若溪,"陆沉的声音闷在她发顶,"我以前总觉得,实习是证明自己的机会。可现在我懂了,实习是要学会和重要的人一起成长。"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泥点,"和你一起整理资料,一起跑工地,一起改方案......这些比任何证书都珍贵。"
林凡的眼眶发酸。她想起穿越前独自在出租屋改简历的日子,总觉得"成长"是件孤单的事。
而现在,她的每一步都有他的影子——他帮她调打印机,给她带加了双份桂花蜜的豆浆,在她熬夜画图时悄悄盖好她的毯子。
"走。"她拽着他的手往门外跑,"我们去超市买冰棒,我看见新出了芒果味的。"
陆沉笑着点头。他弯腰提起两人的帆布包,一个装着实习资料,一个装着林凡煮的绿豆汤(她说"实习要防中暑")。
风掀起两人的外套下摆,像两只振翅的蝴蝶。
八月的阳光裹着柏油路的热气时,林凡正站在"明远建筑设计院"的大楼前。
她今天穿了双米白色高跟鞋——是陆沉上周陪她逛商场买的,他说"实习要正式点"。
此刻鞋跟卡在瓷砖缝里,她踉跄了一下,被身后的人稳稳扶住。
"小心。"陆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被自己吓到的慌乱,"我...我刚才在电梯里就开始紧张了。"
林凡抬头看他。他穿着件藏青西装,是她昨晚帮他熨的,领口还留着她用蒸汽熨斗烫出的小褶子。
他的手还覆在她腰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像揣着个小太阳。
"我第一次穿高跟鞋也是这样。"她笑着说,"当时在图书馆摔了一跤,把《华国建筑史》摔进了泥坑。"
陆沉的目光立刻柔和下来。
他蹲下来帮她理了理裙摆,指尖擦过她膝盖上的淤青——那是上周她帮他搬测绘仪器时撞的。
"疼吗?"他的声音发颤,"我...我给你吹吹。"
林凡的笑意在眼角漾开。她想起穿越前被前男友嘲笑"连高跟鞋都不会穿"的日子,那时她总说"我自己能行"。
而现在,她望着陆沉泛红的耳尖。
"走。"她拉起他的手往大楼里走,"王主任说今天要给我们介绍项目组,你可得表现好点——毕竟你是清华准研究生,我可是来'蹭'经验的。"
陆沉的耳尖更红了。他跟着她走进电梯,盯着自己在镜面墙上的倒影——西装笔挺,领带是她选的墨绿色,和她今天的衬衫颜色刚好搭。
"若溪,"他在电梯里轻声说,"我昨晚背了二十页《古建保护规范》,还看了去年的优秀实习报告......"
"我知道。"林凡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小盒子,"这是我昨晚给你煮的酒酿圆子,装在保温桶里。王主任说项目组要加班,饿了就吃。"
电梯"叮"地一声开了。前台的小姐姐笑着迎上来:"林小姐、陆先生,王主任在会议室等你们。"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交握的手,又迅速移开,"陆先生是华国科学院的吧?我们院好多前辈都是您的校友呢。"
陆沉的喉结动了动。他转头看林凡,她的嘴角翘着,眼里闪着光——那是只有他懂的骄傲。
"这是我女朋友,李若溪。"他说,"我们一起做的实习申请。"
小姐姐的眼睛亮了:
"原来是陆先生的女朋友!难怪您们的作品集里总带着股甜丝丝的劲儿——上次看您改的《苏洲园林修复方案》,连植物配置都标了'若溪说要多放两株桂花'。"
林凡的脸腾地红了。
她想起上周帮陆沉改方案时,他盯着电脑屏幕说:"这里的植物配置太生硬了,应该......"她当时打断他:
"应该像我们上次在周庄看到的,桂树绕着廊角种,风一吹,香得人走不动道。"他听了眼睛发亮,立刻在方案里加了张手绘图——桂树下的廊角,挂着她的素描本。
会议室里坐着五个人。
主位上的王主任推了推眼镜:"小陆,你先说说对'古城墙保护性修复'项目的理解。"
他指了指投影上的老照片,"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城墙,现在墙体酥碱严重,需要做结构加固。"
陆沉的手指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林凡的手背。她立刻明白了——他需要她提到的"最小干预原则"。
她用膝盖碰了碰他的小腿,他立刻会意,声音稳了下来:
"我认为修复要遵循'最小干预',就像《营造法式》里说的'修旧如旧'。我们可以参考苏洲城墙的修复案例,用传统灰浆代替水泥,保留墙体的历史质感......"
林凡望着他自信的样子,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他模考失利时躲在楼梯间哭的模样。
那时她蹲在他身边,说:
"陆沉,你知道吗?古建修复最厉害的不是把砖重新垒起来,是让每块砖都记得自己原来的位置。"他当时抽着鼻子问:"那要是砖记不得了呢?"她笑着说:"那就帮它找回来呀。"
"李若溪同学。"王主任突然点她的名,"你对陆沉的方案有什么补充?"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昨晚帮陆沉整理资料时,在《华国城墙史》里看到的老照片——民国时期的城墙下,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在卖糖画。
"我觉得,"她站起来,"修复不仅要保护结构,还要保留城墙的'烟火气'。比如可以在城楼下设个小茶摊,卖传统糖画,让游客边吃边看修复过程......"
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王主任笑着点头:"这个想法很好!小陆,你记下来,回头加到方案里。"他转头看向陆沉,"你女朋友不仅懂古建,还懂人心——这比任何专业证书都珍贵。"
陆沉的耳尖红得能滴血。
他偷偷在桌下攥住林凡的手,指腹轻轻蹭过她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是他上周送的,戒面刻着简化的斗拱纹样。"若溪。"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以前总觉得,'优秀'是要做到最好。现在我懂了,'优秀'是和你一起,把每件小事都做得有温度。"
林凡的眼眶发酸。
八月的晚霞裹着橘子汽水的甜香时,林凡和陆沉正蹲在老城墙遗址前。陆沉举着全站仪,镜片上蒙着层薄汗;林凡拿着素描本,蹲在他旁边记录数据,发梢沾着草屑。
"第17块城砖。"陆沉报数,"长48厘米,宽24厘米,厚12厘米——和《营造法式》里的'城砖尺寸'吻合!"
林凡在素描本上画下砖的轮廓,旁边标注:"北宋晚期城砖,砖缝用石灰糯米浆粘合,符合'修旧如旧'原则。"
她的指尖顿了顿,又添了句:"陆沉说,这块砖比他还大两岁。"
陆沉的耳尖红了。他转动全站仪,镜头对准城墙转角:
"这里有处酥碱,深度3厘米......"他突然停住,转头看林凡,"你说,修复时是该用传统灰浆还是现代材料?"
林凡放下素描本,从帆布包里摸出块老砖。那是上周他们在省博库房找到的,砖上还留着明清时期的刻痕。"用传统灰浆。"
她把砖递给他,"你看,这砖的质地和城墙的一样,灰浆也是用糯米、石灰、沙子按比例调的——古人的配方,比我们想的更聪明。"
陆沉接过砖,指尖轻轻抚过砖上的刻痕。那是工匠的名字,模糊得几乎看不清,却让他想起上周在工地遇到的老匠人张爷爷。
张爷爷摸着他的头说:"小陆啊,修古建就像和老祖宗对话,你得先听懂他们的话。"
"若溪,"他突然说,"我想把张爷爷请来当顾问。他修了西十年城墙,手上全是老茧,可摸砖的手法比仪器还准。"
林凡的眼睛亮了。她想起上个月陪陆沉去工地,张爷爷蹲在墙根教他认砖缝:"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你女朋友画的桂花?"那时陆沉红着脸点头,张爷爷却大笑:"小陆啊,你女朋友比桂花还甜。"
"好。"她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草屑,"我明天就去联系张爷爷。对了,"她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这是我煮的桂花糕,给张爷爷当见面礼——他上次说,最馋我做的这个。"
陆沉接过盒子,打开时桂香西溢。他掰了块塞进嘴里,甜得眯起眼:"比上次在食堂吃的还甜。"
林凡笑了。她望着夕阳下的城墙,突然想起穿越前独自在城市打拼的日子。那时她总觉得,"热爱"是件需要独自坚持的事。
而现在,她的热爱有了同路人——他会和她一起蹲在城墙根画砖,会为她学做桂花糕,会在她沮丧时说"你画的斗拱比我见过的所有星星都亮"。
"走。"她拉起他的手往工地走,"张爷爷说今天会在,我们去和他聊聊修复方案。"
陆沉的手掌温暖干燥,包裹着她的手,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风掀起两人的衣角,像两只振翅的蝴蝶。
林凡望着他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希望可以和眼前人一起走过的,每一个被晚霞染成甜色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