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十月末，银杏叶己落了大半。华清大学建筑系的古建测绘课设在西跨院，青砖地上摆着排半旧的测量仪，阳光斜斜切进来，在仪器金属外壳上镀了层暖金。林凡蹲在台阶前，正用游标卡尺量一块明代砖雕的纹路，鼻尖沾了点砖灰，像被谁轻轻点了颗朱砂。
"小满。"
身后传来陆沉的声音。他的测量仪三脚架己经支好，正弯腰替林凡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腹擦过他鼻尖的砖灰，惹得林凡抬头瞪他："陆教授，您这是越界了。"
"陆教授"三个字让周围的同学哄笑起来。陈默举着全站仪挤过来，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李同学，陆沉这学期可没少给你开小灶——上周你发烧，是谁替你抄了整本《清式营造则例》的笔记？"
林凡的耳尖微微发烫。他想起上周在宿舍躺了两天，迷迷糊糊中总感觉有人替他掖被角，桌上多了杯温温的红糖姜茶，杯底压着张便签："药在抽屉第二层，记得饭后吃。"字迹是陆沉特有的工整小楷，连"姜"字的最后一竖都带着点俏皮的弧度。
"都安静。"王教授抱着图纸走过来，白胡子被风吹得一撮，"今天的任务是测西跨院东厢房的举折比例。李若溪、陆沉一组，陈默、赵雨桐一组——李同学，你带游标卡尺，陆沉带水平仪，半小时后交第一组数据。"
林凡低头翻工具包，指尖触到个硬壳本子。翻开一看，是陆沉手绘的《西跨院建筑测绘要点》，每页都贴着便签："东厢房檐角起翘角度易错，注意垂线校准"、"砖雕卷草纹间距多为15cm，可作参照"，最后一页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旁边写着"给小满的加油图"。
"看什么呢？"陆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己经架好水平仪，正踮脚调试望远镜，白衬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侧的银链——那链子上挂着枚银杏叶吊坠，和林凡无名指上的戒指纹路一模一样。
林凡晃了晃手里的本子："你的'小老师'。"
陆沉的耳尖瞬间红透。他手忙脚乱地调水平仪，却把三脚架的螺丝拧得太紧，"咔嗒"一声卡住了。周围的同学又笑起来，赵雨桐戳了戳陈默的胳膊："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每次给小满递东西都要手忙脚乱。"
"陆沉！"王教授的声音突然拔高，"东厢房的檐角你测了十分钟还没动静，是不是又在偷看李同学？"
陆沉的脸腾地红到脖子根。他转身时撞翻了水平仪的水准泡，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却被林凡笑着拽住手腕："我来帮你。"
两人的指尖在仪器上相触。林凡能感觉到陆沉的心跳声，快得像打鼓。他低头调整垂线，余光瞥见陆沉耳尖的红从脖颈漫到后颈，连后颈的碎发都跟着颤了颤。
"好了。"林凡首起身子，"檐角起翘角度是12度，符合《营造法式》里的'举折之法'。"
陆沉立刻掏出本子记数据，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小坑："我就知道你准。"他的声音闷闷的，"上次你说'举折要像古人抚琴，力度要匀'，我记了整整三页笔记。"
林凡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本子："所以你今天特意带了桂花糕？"
陆沉愣住了。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桂花糕的甜香混着银杏叶的清香飘出来："陈默奶奶今早新做的，她说你上周说'食堂的桂花糕太甜'......"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挑了半块不甜的。"
林凡接过桂花糕。油纸上还留着陆沉的指纹印，糖霜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咬了一口，甜度刚好，像被谁仔细调整过的比例——和陆沉测的檐角角度，和他笔记里的字迹，和他藏在心底的心意，分毫不差。
"走。"陆沉收拾好仪器，"我们去测西厢房的斗拱。王教授说那攒尖顶的斗拱是明代的，你上次课说想研究它的'材份制'。"
两人穿过青砖地往西厢房走。林凡踩着满地的银杏叶，发出细碎的声响。陆沉跟在他身侧，伸手替他挡开低垂的枝桠，指尖偶尔擦过他的发梢，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曲子。
"小满。"陆沉突然开口，"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在图书馆，你翻《鲁班经》时说的话？"
林凡想了想："我说'古人造房子，连斗拱的榫卯都要刻吉祥话，现在的设计太急躁了'？"
陆沉笑了："你说'要是能把这些吉祥话刻进现代建筑里，让每个住进去的人都能摸到温度就好了'。"他转头看向林凡，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后来去查了《营造法式》的注疏，发现明代匠人确实在柱础刻'福'字，清代在瓦当雕'寿'纹——这些都是'刻进建筑里的祝福'。"
林凡停下脚步。他望着陆沉眼里的光，突然想起穿越那天，自己在白光中醒来时，手里攥着的湖蓝日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是原主写的："想和喜欢的人一起，把老祖宗的祝福刻进现代的房子里。"
"陆沉。"他说，"我想和你一起做这个。"
陆沉的呼吸顿了顿。他从背包里掏出个文件夹，封皮上用毛笔写着"松风营造·现代住宅设计"："我上周报名了'传统建筑现代转化'竞赛，主题就是'把榫卯的智慧融进现代家'。"他翻开文件夹，里面贴着草图："这是玄关的'步步锦'纹地砖，这是客厅的'冰裂纹'隔断，还有......"
"还有卧室的'并蒂莲'床楣。"林凡接口道。他想起昨晚在陆沉宿舍，看见他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和自己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陆沉的脸又红了。他从文件夹最底层抽出张纸，是张手绘的速写：青瓦白墙的小院里，廊下挂着盏灯笼，灯笼上画着银杏叶；窗台上摆着盆墨兰，和松风斋的那盆一模一样；台阶上站着两个穿白衬衫的人，手牵着手，影子叠在一起。
"这是......"
"我画的。"陆沉的声音轻得像片银杏叶，"我想象中的，我们的家。"
林凡望着那张速写。画里的细节他再熟悉不过：廊下的灯笼是他提过的"要暖黄的光"，窗台的墨兰是陈默奶奶送的品种，台阶上的影子——一个是他，一个是陆沉，手牵得很紧，像要把岁月都攥进掌心里。
"陆沉。"他轻声说，"我想和你一起画完这张图。"
陆沉的手指抚过速写上的铅笔痕。他抬头看向林凡，眼里的光比银杏叶还亮："好。"
西厢房的斗拱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林凡举着水平仪，陆沉拿着游标卡尺，两人凑在一起记录数据。风掀起他们的图纸，吹落几片银杏叶，其中一片恰好落在林凡的测量本上，叶背用钢笔写着："和小满一起测的斗拱，是我这辈子最准的尺寸。"
"陆沉！"王教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们俩又在贴纸条？上次说要'专业严谨'，现在倒好，图纸成了情书本！"
陆沉的耳尖瞬间红透。他手忙脚乱地收起那片银杏叶，却被林凡笑着拽住手腕："教授，这是'建筑人的浪漫'——把心意刻进每一道尺寸里。"
王教授推了推眼镜，嘴角却翘着："行吧，下节课让你们组做个'传统纹样现代应用'的汇报。"他转身往东厢房走，又回头补了句，"李若溪，把你那本《营造法式》孤本借我看看——陆沉说你在里面标了好多'可用于现代'的批注。"
林凡转头看向陆沉。少年的眼睛里盛着笑，像装了整个秋天的阳光。他想起穿越时脑海里闪过的那行字："因果循环，终会相遇"，突然明白，所谓"相遇"，不过是命运把两个带着相同温度的人，轻轻放在了一起。
"走。"陆沉收拾好仪器，"我们去湖边对数据。陈默说湖边的风小，测出来的数准。"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未名湖走。林凡的手被陆沉牵着，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他的目光扫过湖边的垂柳、古亭、飞檐上的脊兽，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困惑的"穿越"痕迹，此刻都成了最珍贵的注脚——它们不是谜题，而是命运的线索，把他引到了陆沉身边。
"小满。"陆沉突然停住脚步。他从口袋里掏出枚银色戒指，银杏叶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上次在钟楼密道，我本来想等你测完斗拱再给你......"
林凡笑着伸出手。戒指尺寸刚好，银杏叶的叶脉与他腕间的疤痕完美契合。他望着陆沉的眼睛，轻声说："陆沉，我想和你一起，测完这辈子所有的尺寸。"
陆沉的呼吸顿了顿。他低头吻了吻林凡的指尖，像在吻件最珍贵的宝物："好。"
湖面上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过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林凡望着远处飞檐上的脊兽，突然想起原主日记本里的最后一页："原来最珍贵的不是古建，是和你一起看古建的人。"
而此刻，他终于懂了。那些在课堂上测的尺寸、画的图纸、写的批注，那些在密道里找的书、刻的字、藏的秘密，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
所谓大学，所谓恋爱，所谓时光，不过是两个人牵着手，在彼此的生命里，刻下最温暖的尺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