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华清大学图书馆裹着秋意。林凡站在三层古籍区的木梯上，指尖拂过《西库全书》的书脊，灰尘在斜照的阳光里打着旋儿。他怀里抱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原主的日记本——封皮己经泛白，边角卷翘，像片被岁月泡软的枯叶。
这是他请假的第三天。辅导员说他"状态不好"，他便顺势请了假，说要"整理高中笔记"。
实际上，他躲进了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试图解开那个盘旋在脑海里三个月的疑问：他究竟是穿越，还是单纯的重生？
"同学，需要帮忙找书吗？"管理员阿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戴着花镜，正往借阅台的小铁盒里装薄荷糖，"三楼古籍区有点潮，别待太久。"
林凡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往楼下走。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书库里回响，惊起几只停在窗沿的麻雀。玻璃上蒙着层薄灰，映出他的影子：白衬衫洗得发灰，领口松松垮垮，眼尾还带着没睡好的青黑——这是连续三天凌晨三点翻日记本的结果。
回到宿舍时，赵雨桐正举着手机在阳台拍银杏。她转身看见林凡，把手机塞进兜里："你可算回来了！陈默说你再不来，他要带着机器人来敲你门了。"她瞥见林凡怀里的牛皮纸袋，"又去看原主的旧书了？"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上周整理宿舍时，在床底旧纸箱里翻出的那摞书——《高中物理错题集》《高考作文素材大全》《京城古建筑图鉴》，每本书的扉页都贴着便利贴，字迹是原主的："2018年6月15日，物理92分，谢谢陆沉"；"2018年6月20日，语文作文跑题，陆沉说结构要像银杏叶"；"2018年6月28日，高考前夜，陆沉在我枕头下塞了颗水果糖"。
"随便翻翻。"他把纸袋塞进抽屉，转身去接赵雨桐递来的温水，"你怎么知道？"
"你每次看这些书，都会盯着扉页发呆。"赵雨桐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支笔，"而且......"她压低声音，"昨天我去图书馆还书，看见你在古籍区翻《京城志》。那本书可旧了，封皮都裂了，你翻到'西山枫叶'那章，看了整整半小时。"
林凡的手指在杯壁上。他想起昨天在《京城志》里读到的段落："西山有古刹，始建于明万历年间，寺前一株唐槐，每逢秋深，叶若赤金。寺中藏有《因果录》，记世间奇事，然秘不示人。"这段文字让他想起原主日记本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因果。"
"雨桐。"他突然开口，"你说......有没有可能，有些事不是巧合？"
赵雨桐愣了愣，把笔别在耳后："什么意思？"
"比如......"林凡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比如我高一开学那天，在器材室遇见陆沉。比如我物理考砸那天，他刚好带了错题本。比如高考前夜，他塞给我的糖，和我现在抽屉里这颗......"他从抽屉里摸出颗水果糖，糖纸己经泛黄，"包装都一模一样。"
赵雨桐凑过来看，突然笑出了声："李若溪，你不会是恋爱脑犯了，非要把所有事都和陆沉扯上吧？"她的笑声在宿舍里荡开，"不过说真的，你们俩确实挺有缘的。我妈说，这就是'命中注定'。"
林凡没有接话。他知道赵雨桐说得对，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原主的记忆里，高一开学那天他本来是去器材室修收音机的，陆沉却比他还早到了十分钟；物理考砸那天，陆沉的错题本里恰好夹着张便签，写着"今天要帮小满改电路图"；高考前夜，陆沉说"我妈煮了糖水，给你带一颗"，而他抽屉里那颗糖的包装，和陆沉妈妈手作的糖纸纹路分毫不差。
"叮——"手机震动起来。是陆沉发来的消息："图书馆三层西北角有新到的《时间简史》，你不是说想看吗？我帮你占了座。"
林凡望着屏幕上的字，喉咙发紧。他想起上周在图书馆，自己随口提了句"想看霍金的书"，陆沉第二天就抱来了全套《时间简史》，书脊上还贴着便利贴："听说这本书能解释宇宙的秘密，或许能帮你找到答案。"
"我去图书馆了。"他把手机塞进口袋，抓起外套往外走。
"哎！"赵雨桐追出来，"你不会真要去查什么'因果录'吧？"
林凡回头笑了笑："就去翻翻闲书。"
图书馆三层西北角的窗户正对着银杏大道。林凡把书包放在老位置，果然看见桌上摆着本《时间简史》，书页间夹着片金黄的银杏叶，背面用钢笔写着："这片叶子是我今早路过银杏大道捡的，和你日记本里夹的那片很像。"
他的心跳快了起来。原主的日记本里确实夹着片银杏叶，是高二那年秋天他和陆沉在银杏大道捡的。当时陆沉说："银杏叶黄的时候，最适合许愿。"林凡问："许什么愿？"陆沉耳尖泛红："许......以后每年都能一起捡银杏叶。"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桌上。林凡低头，看见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从《时间简史》里滑出来。封皮没有任何标识，翻开第一页，是原主的字迹："2018年6月1日，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黑暗里走，前面有个人，背对着我，说'该醒了'。"
林凡的手指颤抖起来。这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本日记本——原主的日记本他翻了无数遍，最后一页停在高考前夜："明天就要高考了，陆沉说要送我去考场。其实我很怕，怕这只是一场梦。"
他翻到第二页："2018年6月7日，高考第一天。物理考砸了，躲在操场哭。有人递来杯红枣枸杞茶，是陆沉。他说'哭完要继续走'。"
第三页："2018年6月28日，高考前夜。陆沉在我枕头下塞了颗糖，包装和小学时他给我的一样。我突然明白，有些事不是巧合，是他在等我。"
林凡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些字迹和原主的日记本如出一辙，却记录了他从未知晓的细节——原主从未提过高考前夜的梦，从未说过在操场哭，更从未提过"他在等我"。
"啪。"
书房的灯突然灭了。林凡猛地抬头，看见窗外的银杏大道陷入黑暗，只有远处路灯的光晕在浮动。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照见桌上的笔记本自动翻到了新的一页，墨迹未干的字迹缓缓浮现："2023年10月15日，他终于开始怀疑了。"
林凡的血液瞬间凝固。他后退一步，撞翻了椅子。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有人喊："同学！停电了！快去一楼集合！"
有人在拉他的胳膊。林凡抬头，看见陆沉举着手机电筒，额角沾着汗珠："我就知道你在三层西北角，陈默说你上周总来这儿。"他的声音带着焦急，"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林凡看着陆沉的眼睛。那里映着手机屏幕的冷光，却没有丝毫异常——和三个月前他第一次在器材室见到陆沉时一样，和高考前夜陆沉给他塞糖时一样，和刚才在银杏大道捡叶子时一样。
"没事。"他轻声说，把笔记本塞进书包最深处，"就是......突然有点困。"
陆沉的手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没发烧啊。"他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吃这个，我妈说甜的能让人清醒。"
糖纸在手机光下泛着熟悉的黄。林凡接过糖，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漫开时，他听见陆沉轻声说："你最近总神神叨叨的，是不是压力太大？"
"没有。"林凡笑了，"就是......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回宿舍的路上，陆沉和他并排走着。银杏叶落在两人肩头，陆沉伸手替他拂去，指尖擦过他的后颈："明天一起去西山看枫叶吧？我查了天气预报，明天晴天。"
林凡望着他眼里的期待，点了点头。
回到宿舍时，赵雨桐正举着蜡烛在阳台打电话："妈！我跟你说，李若溪今天在图书馆差点吓哭！对，就是那个总跟他一起的陆沉，递了颗糖他就缓过来了......"
林凡关上门，打开书包。那本黑色笔记本静静躺在最底层，最新一页的字迹己经干透："2023年10月15日，他开始怀疑了，但我不会让他知道真相。"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书桌上的玉牌上。"金榜题名"西个字泛着温润的光，和三个月前他刚来时一样。
林凡摸出玉牌，放在掌心。他想起原主日记本最后一页的补充字迹，是后来用红笔添的："原来所有的因果，都是因为他。"
夜风掀起窗帘，吹得书页哗哗作响。林凡合上黑色笔记本，把它锁进了抽屉最深处。有些秘密，只能藏在心里；有些人，值得用余生去守护。
他望向窗外，陆沉的宿舍还亮着灯。少年的身影在窗帘后晃动，像株在夜风里轻轻摇晃的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