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解码机在凌晨三点发出蜂鸣时,沈烬正对着平板上的"销毁"二字出神。
老技师裹着油乎乎的外套掀帘进来,眼镜片上还沾着没擦净的机械油渍:"那破U盘里的东西解出来了。"他把平板往桌上一推,金属边缘磕得茶杯叮当响,"里头不光有小陆的实验记录,还有一整个实验体名单——"
沈烬的指尖己经先他一步划过屏幕。
"07号具备'链接群控'能力,理论上可同时维持最多9个活体链接,并通过链接共享感官、情绪甚至部分意识。"
血液在太阳穴突突跳动。
沈烬想起陆昭总说"咬过的人我都记得",原以为是记性好,原来是那些被她咬过的人,根本就没从她的意识里离开过。
他翻到实验日志最后几页,字迹越往后越潦草,沾着暗红血渍的批注刺得他喉头发紧:"宿主死亡则实验体消亡"——所以她三年来咬流浪动物,不是贪生怕死,是每一次咬活物都在拿命赌,赌那些脆弱的小生命能撑到她找到下一个宿主。
"沈指挥官?"老赵推了推眼镜,浑浊的眼珠在幽蓝光里泛着忧色,"这事儿...要告诉小陆吗?"
沈烬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昨夜归营时,陆昭站在晨光里冲他笑,像片终于落进掌心的雪。
她藏了那么多疼,藏了那么多死在她意识里的人,藏了连自己都未必清楚的能力——他突然站起来,平板在桌上滑出半尺,"我去训练场。"
训练场的金属靶子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陆昭的拳头砸在第三个靶心时,指节己经渗出血珠。
"你咬过的人...不只是你感知他们,他们也在影响你。"沈烬的话像根细针,扎破了她三年来用无所谓裹着的壳。
那些被她咬过又死去的人突然涌进脑海:巷口喂过的流浪猫,临死前蹭她手心的温度;废墟里救过的小男孩,最后一声"姐姐"还卡在喉咙里;甚至更早的时候,实验室的白大褂拽着她的手腕尖叫"怪物",那些声音混着消毒水味,在她太阳穴里嗡嗡作响。
"他们回来了...好多声音..."陆昭蹲下来,指甲掐进掌心,可那些声音反而更清晰了。
她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像困在玻璃罐里的苍蝇,撞得头破血流也逃不出去。
阴影突然笼罩下来。
沈烬的战术靴停在她脚边,接着是带着体温的怀抱,将她整个人圈进他胸前。
他的心跳声透过战术背心传来,一下,两下,像敲在她混乱意识里的定音鼓。
"我在,只有我在。"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在她耳边,"昭昭,听我的呼吸,跟着我。"
陆昭颤抖的手指揪住他的衣摆。
那些喧嚣的声音慢慢退潮,只剩下他胸腔里稳定的律动。
她抬起脸时,眼眶泛着红,却还在笑:"沈上校,我是不是特别麻烦?"
"是。"沈烬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血渍,"但麻烦的人,得有人拴住。"
夜巡的风卷着铁锈味钻进衣领。
陆昭握着军刀的手微微发烫,沈烬的体温隔着半米距离传来——自从在训练场抱过那回,他总不自觉离她近些,像棵扎根的树,默默把阴影罩在她头顶。
"小心!"
沈烬的低喝混着丧尸的嘶吼炸开。
七只F级丧尸从废弃超市的玻璃渣里扑出来,腐臭的口水滴在陆昭脚边。
她本能地侧身翻滚,军刀划开最近那只的喉咙,可血溅到脸上的瞬间,共生菌突然在血管里躁动。
"昭昭?"沈烬的声音带着紧张。
陆昭盯着倒在地上还在抽搐的丧尸。
它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向她,喉间发出低哑的呜咽。
她鬼使神差地俯下身,犬齿刺破丧尸脖颈的腐肉——不是人类的温热,是带着尸毒的腥冷,可共生菌却像久旱逢雨般疯狂涌动。
"退。"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里混着不属于她的低哑。
那只丧尸竟真的撑起身子,对着同伴发出短促的嘶吼。
所有丧尸瞬间停止攻击,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巷口跑,像被扯线的木偶。
沈烬的战术手电照亮她沾血的嘴角:"你连丧尸都能链接?"
陆昭喘着气点头,后知后觉地摸自己的脸——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能感觉到丧尸浑浊的视觉,闻到腐肉里的尸毒味,甚至触到它断裂的脊椎传来的疼痛。"我以为不行..."她声音发颤,"但现在...好像可以了。"
指挥室的篝火噼啪作响。
韩雪把战术手套摔在桌上,金属搭扣撞出清脆的响:"你是要用一个怪物去对抗怪物?"她的目光扫过陆昭,带着没掩饰的警惕,"谁知道那些丧尸会不会突然反过来咬我们?"
沈烬的指节叩了叩桌上的地图,北方防线的红圈被他敲得发颤:"三天前,军部的侦察机拍到S级丧尸在集结。"他抬头时,眼底像淬了冰,"陆昭的能力能干扰丧尸群的意识,制造混乱。
这是我们唯一能为防线争取时间的办法。"
"她是我们的王牌。"他补充,声音沉得像压舱石。
陆昭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营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把"王牌"两个字烤得发烫。
她想起实验室的白大褂也说过"实验体是武器",可沈烬说"王牌"时,眼睛里有光,像在说...一件需要被珍惜的东西。
出发前夜的帐篷里,沈烬的军牌挂在陆昭脖子上,金属贴着皮肤,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那是块老旧的银牌,边缘磨得发亮,刻着"沈烬 01-789"的字样。
"这是我原来的识别牌。"他站在她身后,手指轻轻碰了碰牌面,"现在它属于你。"
陆昭低头看着牌子,喉咙发紧:"你不怕哪天我咬你一口就跑了?"
沈烬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自己。
他的拇指蹭过她犬齿的牙尖,带着点刻意的力度:"跑不了。"他说,"因为你也拴住了我。"
陆昭笑了,眼角有些。
她想起三年前蹲在废墟里等死亡时,以为自己会像棵烂在泥里的树。
可现在,她有了根——沈烬的心跳声,他身上的硝烟味,还有这块贴着心口的军牌。
黎明时分,两人并肩站在营地边缘。
北方的地平线泛着鱼肚白,隐约能看见丧尸群掀起的尘雾。
"这一战,我们一定要赢。"沈烬低声说。
陆昭握紧脖子上的军牌,目光扫过他肩章的金属扣——那是昨夜她偷偷擦亮的,晨光里泛着温柔的光。"为了你,我不会输。"她说。
夜风突然卷起她的发梢。
陆昭摸着发烫的后颈,那里的共生菌又开始躁动,像有小虫子在血管里爬。
她没说话,只是往沈烬身边又靠了靠。
有些事,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