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卷着深秋的寒意。王大可踏着蒸腾着微弱白气的泥泞小路,一步步走回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院落。篱笆依旧破败,木门虚掩着,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屋内没有灯火,一片死寂。
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混杂着草药和腐朽尘埃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他过去六年闻惯了的味道,此刻却显得格外刺鼻,带着一种人去楼空的凄凉。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星辉,他环顾屋内——那张咯吱作响的破竹椅空荡荡地歪在门口,薄毯滑落在地;墙角熬药的泥炉冰冷,旁边散落着几片干枯的草药;属于老丁头的那张简陋木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却透着一股再也不会有人躺上去的冰冷感。
一切都昭示着,那个病弱咳嗽的老人,真的走了。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但体内那缕新生的暗金灵力在缓缓流淌,带来一丝支撑的力量,也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的目光,带着【衍道】神通赋予的、远超从前的敏锐,扫过屋内每一个角落。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木床的枕头下。
那里,露出了一角与屋内破败陈设格格不入的……东西。并非纸张,而是一种非金非玉、触手冰凉、散发着微弱灵光的薄片。
王大可的心猛地一跳。他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物。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通体呈现温润玉色的玉简。在它旁边,还压着一个同样材质、仅有半个巴掌大小、雕琢着玄奥云纹的盒子,盒口严丝合缝,看不出开启的方法。
他的指尖触碰到玉简的瞬间——
嗡!
玉简表面灵光流转,一行行清晰的字迹如同水波般浮现出来,正是老丁头那熟悉又带着一丝苍劲的字迹:
小子:看到这个,说明你活着回来了,也说明……那株草,你用了。
咱也不讲虚的,这该死的地界,为何如此,天衍西九,道遁其一。这是我给你的忠告,看完即焚。
你可知,为何这十方地界,修行之人如此稀少?因这修行之路多靠传承与自悟!
修行法,分根本法与护道法。根本法,乃道途根基,多存于观想图录之中。为何?因为‘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根本法,观的是天地至理,摹的是大道本源。它没有定式,没有捷径,每个人的‘观’都不同,悟出的‘根本’也不同!前人图录,是路标,是引子,是助你‘观’到本源的工具,而非让你去‘抄’他的答案!你若只知依葫芦画瓢,摹其形而不悟其神,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活在前人的影子里,道途断绝,永无寸进!此乃修行大忌!
所以,在你弱小时,切记!莫要轻易暴露你的根本法!那是你道途的命脉!一旦被有心人窥破根脚,或被更强者强行扭曲你的‘观’,轻则道基尽毁,重则魂飞魄散!
护道法,则是护你行走道途的手段。攻伐之术、御守之能、遁逃之法、丹器符阵……皆属此类。护道法可学、可练、可精熟,它是‘器’,是‘术’,是‘用’。学得再像,也只是技艺,不会动摇你的根本之道。
此玉简中,存有护道法《三昧真火》全篇奥义。此乃老夫一脉单传的火系护道之法,尤擅凝练火种,焚邪破妄。你既有火属根基,可习此术护身。但切记,根本法才是你的‘道’!护道法再强,亦是‘器’,莫要本末倒置!
旁边这盒子,待你启灵稳固,灵力能透体尺许之时,以灵力灌注其上云纹节点,自会开启。里面……或许是你未来用得着的一点小东西。算是……爷给你的饯别礼吧。
前路凶险,棋局己开。你既背负天命,便无退路。好自为之,爷再铁河宗等你。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玉简上的灵光也随之黯淡下去,恢复了温润玉质。
王大可握着冰凉的玉简,久久无言。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感激、明悟与巨大压力的复杂情绪。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脑海中那幅“天命·巡天·玄鸦”的观想图清晰浮现。他终于彻底明白了王守一的深意。《神火创世图》是引子,助他“观”到了大日金乌真意这缕本源,但最终成就的,却是融合了他自身天命气运、经由【衍道】神通推衍重构后、独一无二的“玄鸦”!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根本法!若他当初傻乎乎地去硬摹《神火创世图》中的火焰神祇,恐怕早己被那恐怖的创世伟力撑爆神魂了!
而暴露根本法,就如同将自身道途的命门示人……王大可打了个寒颤,心中警钟长鸣。
他珍而重之地将玉简和那云纹小盒贴身收好。老丁头……王守一,不仅给了他命,给了他道途,更给了他至关重要的护身之道。
就在这时!
呜——!
一声凄厉得如同鬼哭般的狼嚎,猛地从黑石林的方向传来!这声音比之前荒坡上听到的更加凶戾,更加暴虐,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与疯狂!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狼嚎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如同潮水般向着黄石村的方向迅速逼近!
更让王大可心中一凛的是,在他新获得的“巡天”感知中,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充满死寂、怨毒与暴虐的灰黑之气,如同瘟疫般从黑石林深处爆发出来,正随着狼嚎声,滚滚涌向村庄!这股气息充满了不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侵蚀感,与之前遭遇的铁爪狼群截然不同!
“不好!”王大可脸色一变。狼群去而复返?而且这气息……不对劲!
几乎是同时,村子里也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和犬吠!
“狼!是狼群!又来了!”
“天杀的畜生!这次怎么……”
“快!敲锣!上墙!拿家伙!”
混乱的呼喊声打破了夜的死寂。黄石村,这个平凡的小村庄,瞬间被巨大的恐慌笼罩。
王大可猛地握紧了拳头。指尖那缕新生的暗金灵力瞬间变得滚烫、活跃!他眼中那两点暗金光芒骤然亮起,冰冷而锐利,穿透了小屋的黑暗,投向窗外那被不祥灰黑之气笼罩的方向。
前脚刚得传承,后脚危机便至!
是巧合?还是……他背负的“天命”所带来的必然?
来不及细想。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和脑海中那威严的玄鸦虚影,以及……那枚记载着护道法《三昧真火》的玉简。
道途己开,护身之术在手。
这突如其来的狼灾,正是检验他这初踏启灵境修士的……第一块磨刀石!
他不再犹豫,转身冲出小屋,身影融入了慌乱而危险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