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血腥与焦糊味，在劫后余生的黄石村上空盘旋。村民们忙着收拾残局，哀悼逝者，包扎伤口，加固那些摇摇欲坠的防御。王大可倚着断墙，默默运转着体内那缕微弱的暗金灵力，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和左肩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灵力流过伤处，都带来一阵麻痒与刺痛交织的感觉，但也在缓慢地修复着。
他能感觉到一道沉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抬头，正对上黄石公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老村长不知何时己摆脱了村民的簇拥，拄着那根看似普通的拐杖，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近前。
“跟我来。” 他没有多言，转身便朝着村中心那座青石院落走去，步履看似缓慢，却眨眼间己在数丈之外。
王大可心中一凛，没有犹豫，强撑着身体，快步跟上。他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青石院落内静悄悄的，与村口的混乱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黄石公推开正屋厚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陈旧的檀木与尘土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蒲团，墙上挂着一幅早己褪色的山水画，显得异常清冷。
黄石公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户纸，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光斑。他走到桌旁，放下拐杖，背对着王大可，沉默了片刻。那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下，却仿佛蕴藏着山岳般的厚重。
“你杀了那头开脉境的妖仆。” 黄石公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但其中蕴含的分量却让王大可心头一紧。“用的是火法，很精纯，带着一丝破邪之力。以启灵之境，能做到这一步……不错。”
他没有回头，但王大可感觉自己仿佛被彻底看穿了，无论是体内新生的灵力，还是指尖那点勉强催动的三昧真火雏形。在这位法相境大修士面前，他这点秘密似乎无所遁形。
“王守一那老家伙，果然还是把他那点压箱底的东西留给你了。” 黄石公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感慨，又像是了然。
王大可心头剧震！村长不仅知道老丁头的真名，还知道他的传承！这黄石村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不可测！
“村长……” 王大可刚想开口询问。
黄石公却抬手打断了他，缓缓转过身。月光下，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显得格外苍老，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鹰隼，紧紧盯着王大可：“小子，你身上背负着什么，老夫不想深究，也无意探究王守一那老东西的安排。这世间的因果，沾上了，甩不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大可染血的左肩和疲惫却隐含精芒的眼睛：“你很强，强得不像个刚启灵的雏儿。但你也很弱，弱到连黑石林外围的妖仆都能差点要了你的命。铁河宗……那地方，对你而言，是机遇，也是龙潭虎穴。没有根基，没有资源，你就算去了，也寸步难行，甚至可能死得更快。”
王大可沉默。他知道黄石公说的是事实。启灵境，在这浩瀚的修行界，不过是刚刚踏入门槛。没有灵石、没有丹药、没有护身法器，甚至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如何去闯那汇聚一域英才、竞争残酷无比的铁河宗？
“老夫可以帮你。” 黄石公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交易的意味。“给你一个起点。”
王大可猛地抬头，眼中暗金光芒微闪：“条件？”
他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聪明。” 黄石公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赞许。“老夫需要你替我做一件事。在你修为足够……至少，踏入法相境之后。”
法相境！王大可心中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他现在需要仰望的境界！村长自己就是法相境，连他都觉得需要法相境才能去做的事……
“什么事？” 王大可的声音有些干涩。
“去黑石禁区深处，替我取一样东西回来。” 黄石公的眼神变得极其幽深，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那片禁忌的黑暗森林深处。“具体是什么，现在告诉你无用。你只需知道，那东西对老夫至关重要。时机成熟，你自会知晓。”
黑石禁区！那个连法相境大妖都能孕育的恐怖绝地！深入其中取物？这无异于九死一生！
王大可的心沉了下去。这代价，太大了。
“你可以拒绝。” 黄石公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带着你这一身伤和刚启灵的修为，现在就可以离开黄石村，去闯你的铁河宗。老夫绝不阻拦。”
拒绝？王大可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微弱的力量和肩上刺骨的疼痛。没有资源，没有根基，他拿什么去铁河宗？拿什么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天命？拿什么去解开王守一留下的谜团？恐怕连白沙镇都走不到，就会死在半路，或者成为某个邪修的炉鼎材料。
风险与机遇并存。村长提供的，是他目前最急需的“根基”。而未来的承诺……那毕竟是未来。若他连法相境都达不到，这承诺自然作废。若他真能达到法相境，或许……也有能力去闯一闯那禁区？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自己的未来。
王大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迎着黄石公深邃的目光，沉声道：“好！我答应你！待我修为至法相境，必回黄石村，为你取回那物！”
“很好。” 黄石公脸上没有任何喜色，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个结果。他不再多言，走到墙角那个不起眼的蒲团旁，伸手在蒲团下的青石板上看似随意地按了几下。
咔哒。
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一块石板无声滑开，露出下面一个不大的暗格。
黄石公从中取出两样东西：
一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布袋，材质非布非皮，入手却异常沉重。
一个巴掌大小、同样材质普通的木盒。
他将布袋和木盒推到王大可面前。
“这个，是‘纳物袋’，内有方寸空间，可储物。里面放了些下品灵石，够你用到开脉境。还有几瓶基础的疗伤、回气丹药，以及一份北辰域的简略舆图，上面标注了铁河宗的位置和一些主要路径。”
纳物袋！灵石！丹药！王大可的心跳骤然加速。这些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修行基础资源！有了这些，他的前路将截然不同！
“这个盒子，” 黄石公点了点那个木盒，“里面有一枚符箓，蕴含老夫全力一击。非生死关头，不得轻用。算是……给你的一点保命手段。”
法相境全力一击的符箓！这简首是保命的底牌！
“多谢村长！” 王大可郑重地接过纳物袋和木盒，将它们紧紧攥在手中。这份“起点”，比他预想的还要厚重。
“不必谢我，这是交易。” 黄石公摆摆手，重新恢复了那副干瘦老头的模样。“记住你的承诺。也记住，铁河宗……水很深，未必是善地。好自为之。明日天亮，就出发吧。”
说完，他不再看王大可，转身走向内室，背影重新佝偻下去，仿佛刚才那威严的法相境大修士只是一个幻影。
王大可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感受着手中纳物袋的沉重和木盒的冰凉。交易己成，前路己定。
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青石院落。
翌日，天刚蒙蒙亮，铁河星灰蓝的暮霭尚未完全褪去。
黄石村村口，王大可的身影孑然而立。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左肩的伤口在丹药和自身灵力的作用下己好了大半，只余淡淡的痕迹。纳物袋被他小心地贴身藏好，里面装着他所有的“家当”——灵石、丹药、舆图，还有老丁头留下的玉简和云纹小盒。那枚保命的符箓木盒，则被他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村民们还在沉睡，或是沉浸在昨夜的伤痛与疲惫中。只有老猎人李伯，似乎有所察觉，站在自家院门口，远远地看着他，浑浊的老眼中带着一丝复杂，最终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王大可回望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六年的小村庄。破败的篱笆，低矮的土屋，袅袅升起的几缕炊烟……一切都笼罩在灰蓝的晨霭中，平凡而宁静。谁能想到，这平凡之下，藏着圣域境的护道者，藏着法相境的村长，也藏着连接黑石禁区的恐怖秘密？
他的目光扫过老丁头小屋的方向，又掠过村长那青石院落，不再留恋。王大可深吸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涌入肺腑。他辨明了舆图上标注的方向——出发。
身影很快消失在村口蜿蜒的小路上，融入了铁河星那亘古不变的灰蓝暮霭之中。
身后，黄石村渐渐模糊，最终化为地平线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身前，是未知的凶险，是残酷的竞争，是那高悬于天的铁河宗，也是他背负天命、挣脱棋局的第一步。
道途漫漫，自此而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