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口外,侥幸逃出来的几个监工和护卫在地,面无人色,裤裆湿了一片。
那些推车的苦力更是抖如筛糠,茫然地看着崩塌的家园,眼神死寂。
洛恩从风化的巨石后走出,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布隆格拖着瘸腿紧跟在后,浑浊的独眼早己不是贪婪,而是喷薄欲出的狂喜,死死钉在地上那些散开的麻袋上——白花花的粗盐粒泼洒出来,在晨光下刺得人眼睛发疼。老格里缩在最后面,像只受惊的老鼠,浑浊的眼睛惊惧地扫过崩塌的矿口和瘫倒的汉克,又飞快垂下。
洛恩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那几辆停在矿口外、侥幸没被埋掉的大车歪斜着,厚实的兽皮蒙布下,盐袋堆得小山一样高。拉车的十几头荒原驮兽受了惊,在原地焦躁地踏着蹄子,鼻孔喷着粗气。
他停在一片散落的盐粒前,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清点。矿,盐,车,牲口……”他顿了顿,视线掠过的汉克和那些吓破胆的俘虏,“人。现在,都是我们的了。”
“操!操!操!”布隆格再也忍不住,瘸腿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像条饿疯的鬣狗扑向最近一辆装满盐袋的大车。他干枯的手指死死抠进粗糙的麻袋,抓起一大把白花花的盐粒,粗糙的颗粒从指缝簌簌滑落。他咧开缺牙的嘴,脸上的褶子挤成一朵丑陋的菊花,发出嗬嗬的怪笑:“发了!真他娘的发了!秃鹫!汉克老狗!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浑浊的独眼放光,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埋进盐堆里。
石锤脸上的刀疤因为凶悍的笑意扭曲着。他大步走到一个瘫在地上的疤脸监工跟前——正是之前在矿口吆喝的那个。石锤沾着干涸血污的厚重靴底毫不留情地碾上对方的手腕。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啊——!”疤脸监工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闭嘴!”石锤的吼声像炸雷,沾着敌人脑浆和碎肉的卷刃铁斧砰地一声剁在监工脑袋旁边的泥地上,溅起一蓬土。“汉克那老狗的窝,在石爪集西头,门口挂着个秃鹫抓石头的破牌子,是不是?”
监工疼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着眼前这尊浑身浴血、如同地狱爬出来的魔神,裤裆又是一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石爪集…西头最大石头房子…秃鹫牌子…”
“带路!”石锤拔出斧头,一脚踹在监工屁股上,“敢耍花样,老子把你全身骨头一根根敲碎喂蜥蜴!”
疤脸监工连滚爬爬地爬起来,手腕软软耷拉着,脸色惨白如鬼。
洛恩没再看矿口的废墟和失魂落魄的汉克。他转身,声音平淡:“布隆格,留下几个人,看着盐车和牲口。石锤,带上能打的,走。”
“是!领主!”石锤瓮声应道,独眼凶光西射,一把揪起那监工的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拖着走。十几个浑身是伤却杀气腾腾的兽人和流民汉子立刻抄起刚缴获的双手大剑和厚背砍刀,吼叫着跟上。
石爪集西头,最大的石头房子。灰扑扑的岩石垒砌,透着粗笨和冷硬。门口果然挂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木牌子,上面用拙劣的颜料画着一只秃鹫抓着一块石头的图案。
门紧闭着,里面死寂一片。显然矿口崩塌的消息还没传回来,或者里面的人早己吓破了胆。
“就…就是这儿…”带路的监工瘫在门口,抖得像风里的树叶。
石锤狞笑一声,脸上的刀疤跳动。他根本没去推门,后退半步,深吸一口气,全身虬结的肌肉瞬间绷紧,抡起那柄沾满血污和碎肉的厚背铁斧,带着全身的蛮力,如同攻城锤般狠狠劈在厚重的木门门闩位置!
轰咔——!
刺耳的爆裂声!木屑纷飞!足有手臂粗的硬木门闩应声而断!两扇沉重的木门被狂暴的力量首接撞开,重重拍在里面的石墙上!
“搜!”石锤一马当先,提着斧头撞了进去,独眼如鹰隼般扫视。
里面空荡荡,只有几张粗糙的木桌和凳子,地上散落着些杂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和陈腐食物的味道。几个穿着稍好点皮袄、像是管事模样的家伙蜷缩在墙角,面无人色。
“地窖!入口在哪!”石锤的斧刃指向一个管事,吼声震得屋顶簌簌落灰。
那管事吓得牙齿打颤,手指抖得像抽风,指向屋子角落一块不起眼的、盖着厚厚灰尘的兽皮毡子。
疤脸抢上前,一把掀开毡子,露出下面一块厚重的方形木板,边缘有个铁环。
石锤抓住铁环,手臂肌肉贲起,低吼一声,嘎吱——厚重的木板被硬生生掀开!一股浓烈到刺鼻、带着咸腥和土腥气的味道瞬间冲了出来!
下面黑洞洞的。
石锤抓过一个吓得尿裤子的管事,夺过他手里的油灯,点燃,往下一照。
昏黄的光线刺破黑暗,照亮了地窖的景象。
时间仿佛凝固了。
石锤举着灯,站在地窖口,独眼瞪得滚圆,嘴巴微微张着,连脸上那道狰狞的刀疤都忘了扭曲。
后面挤过来的布隆格,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下面,缺牙的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拉风箱似的抽气声,激动得浑身都在筛糠。
疤脸和其他汉子也挤在洞口,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地窖很大,深挖在地下。
昏黄的灯光下,白!刺眼的白!占据了所有的视野!
那不是一小堆,不是一小山,而是……一片凝固的白色浪潮!
粗粝的盐粒,白花花的,堆满了大半个地窖!
它们不是散乱的,而是被夯实、被挤压,形成巨大的、棱角分明的盐堆,最高的地方几乎顶到了地窖的顶梁!
盐堆的表面在油灯下反射着无数细碎的、冰冷的白光,像一片微缩的雪山。
空气里弥漫的咸腥味浓得几乎化不开,吸一口都齁嗓子。
角落里,还散乱地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木箱,盖子半开着,露出里面黄澄澄的金属光泽——是金币!还有一些成捆的、鞣制好的上好皮子。
死寂。只有油灯燃烧的哔剥声和汉子们粗重的喘息。
洛恩分开人群,走到地窖口。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俯视着这片由盐和财富构成的白色地狱。
他蹲下身,伸出左手,探入地窖口。
粗糙的、带着棱角的盐粒冰冷却又沉甸甸地落入他的掌心。
他缓缓收拢五指,感受着盐粒摩擦掌心的粗粝感,然后松开手。白花花的盐粒如同细小的瀑布,从他指缝间簌簌滑落,重新落回那巨大的盐堆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盐矿?”洛恩的声音在地窖里回荡,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宣判。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那片令人窒息的白色财富,落在洞口外灰蒙蒙的天空。
“现在,”他宣告,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盐粒砸在地上,“是我的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