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彪被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半天就传遍了全镇。阿光从市里回来时，小卖部门口己经聚了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丧彪被抓了！"
"活该！占我家地的时候多嚣张！"
"嘘...小点声...他还有同伙..."
阿光拄着拐杖走过，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有人竖起大拇指，有人则面露惧色——在他们眼里，能扳倒丧彪的阿光突然变得深不可测。
表叔家门口停着辆警车。阿光的心一沉，加快脚步——如果连累了表叔...
"阿光！"王科长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笑，"正找你呢！"
原来警方是来取证的，顺便告诉他一个消息：丧彪的工厂全部查封，资产冻结，包括那块祖地。
"地...能要回来吗..."阿光小声问。
王科长拍拍他肩膀："正在办手续，很快！"
阿光松了口气。祖地...那是父亲留下的唯一财产...
下午，阿光去了趟孩子的坟。一周没来，坟头上己经长了杂草。他一根一根地拔掉，又用手捧土把被雨水冲平的地方重新堆高。
"财儿..."阿光轻声说，"丧彪被抓了..."
风吹过坟头的野花，轻轻摇曳，像是孩子在点头。阿光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干燥的泥土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爸爸...对不起你..."阿光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一只蝴蝶飞来，停在坟头上，翅膀一开一合，像在呼吸。阿光想起小家伙手腕上的红胎记，也是这样的形状...
回到家——现在可以回自己家了，虽然只是废墟。阿光在灰烬中翻找着可用的东西。锅碗瓢盆都烧毁了，但灶台还能用。他清理出一块地方，用砖头搭了个简易的床。
晚上，表叔送来被褥和饭菜："先将就着，慢慢来。"
阿光感激地接过。表叔犹豫了一下，说："阿莲...回来了..."
阿光的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表叔帮他捡起来："在村口看见的，挺着肚子..."
又一个？阿光的胃里一阵翻腾。算算时间，不可能是丧彪的...那就是深圳那个人的...
"要去见见吗？"表叔问。
阿光摇摇头。他和阿莲之间，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第二天一早，阿光被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阿莲——肚子果然又隆起来了，比上次还明显。她穿着宽松的连衣裙，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阿光..."阿莲的声音甜得发腻，"听说你..."
阿光没说话，只是侧身让她进来。阿莲打量着废墟，皱了皱眉："就住这？"
"嗯。"阿光简短地回答。
阿莲突然哭了，眼泪说来就来："我...我被丧彪骗了...他强迫我..."
阿光静静地看着她表演。阿莲哭了一会儿，见没效果，擦了擦眼泪："孩子...我们的孩子..."
"死了。"阿光的声音冷得像冰。
阿莲的眼泪又来了："我...我可以再生一个...你的..."
阿光摇摇头，指向她的肚子："谁的？"
阿莲的表情僵住了，随即恢复常态："当然是你的！"
阿光笑了，笑得阿莲心里发毛。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医院的检查报告，上面清楚地写着：阿光因工伤导致生育能力受损。
阿莲的脸色瞬间变了："你...你早就知道..."
阿光点点头。他早就知道了，从第一次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就知道...
"那你为什么..."阿莲的声音尖了起来。
"因为..."阿光轻声说，"孩子是无辜的..."
阿莲突然爆发了："装什么圣人！你不过是个废物！瘸子！"她转身就走，却在门口撞上了两个警察。
"陈莲？"警察亮出证件，"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丧彪案。"
阿莲的脸色瞬间惨白："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不为所动："你是他办公室主任，经手过所有账目。"
阿莲转向阿光，眼神里带着哀求。阿光别过脸，看向远处的麦田——那里曾经是他家的祖地，很快就会回到他手中...
阿莲被带走了，哭哭啼啼的，像个委屈的小媳妇。阿光拄着拐杖站在废墟前，突然感到一阵空虚。复仇的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
下午，王科长打来电话："丧彪全撂了，包括他父亲当年的事..."
原来1993年那场大火不是意外。丧彪的父亲为了掩盖私藏硝酸铵的事，故意纵火，烧死了发现问题的李德才。阿光的父亲是目击者，但慑于丧彪家的势力，一首不敢说。
"李会计..."阿光突然问。
"李德才的儿子。"王科长证实了他的猜测，"潜伏多年就为查父亲死因..."
挂断电话，阿光去了趟派出所。他想见见丧彪，有些话必须当面说。
丧彪看起来老了很多，胡子拉碴，眼袋浮肿。看见阿光，他冷笑一声："来看我笑话？"
阿光摇摇头："23号原料...为什么？"
丧彪的表情变了变，最终叹了口气："钱呗...硝酸铵差价大..."
原来如此。丧彪低价购入工业级硝酸铵，冒充化肥高价卖出，中间的差价惊人。为了逃避检查，他把原料分散存放，其中最大的一批就藏在阿光家的祖地——那个地窖。
"李会计..."阿光又问。
丧彪的脸色阴沉下来："那小子...查到了他爹的事..."他突然激动起来，"他爹活该！谁让他多管闲事！"
阿光静静地看着丧彪崩溃。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现在像个困兽一样咆哮着，却再也伤不到任何人...
"我孩子..."阿光最后说。
丧彪突然安静了，眼神闪烁："意外...我不知道阿莲怀孕..."
阿光摇摇头，拄着拐杖离开了。背后传来丧彪的喊声："阿光！帮我照顾我老娘！"
阿光没有回头。丧彪的母亲，那个曾经用扫帚把他打出门的老太太，现在孤零零地住在三层小楼里，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
回家路上，阿光去了趟小卖部。刘婶看见他，又惊又喜："听说了吗？黑皮也被抓了！"
阿光愣了一下。黑皮？那个放火烧他家的高利贷？
"涉嫌故意伤害和纵火..."刘婶压低声音，"有人举报..."
阿光的心跳加快了。谁会举报黑皮？难道是...
小芳站在街角，冲他眨了眨眼。阿光突然明白了。他走过去，小芳塞给他一张纸条："谢谢你为我爹讨回公道。"
原来小芳是李会计的...妹妹？妻子？阿光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小芳手腕上的表又回来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个..."她摘下表递给阿光，"物归原主。"
阿光摇摇头："你留着吧。"
小芳犹豫了一下，突然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是个好人..."
阿光愣在原地，看着小芳跑远的背影。脸上被亲的地方火辣辣的，像是被阳光灼伤...
晚上，阿光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麦田里，麦浪金黄，远处是孩子的笑声。母亲的声音随风飘来："做人要像麦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