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玉笺:血沁承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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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血沁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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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民国玉笺:血沁承芳录
作者:
心事寄长风
本章字数:
8398
更新时间:
2025-06-24

晨雾未散时,苏承芳的鞋跟碾过法租界福康里青石板上的露痕。

顾砚之走在她身侧,西装左袖浸着暗褐血渍,却仍挺首脊背,像株被风雨压弯却不肯折的竹。

爬满常春藤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内站着个穿灰布长衫的中年男人,眉峰如刻,眼尾有道淡疤——正是林先生。

他目光先扫过顾砚之渗血的袖口,又落在苏承芳攥着的油皮布袋上,颔了颔首:“两位请进。”

客厅不大,檀香混着旧书纸页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承芳刚把布袋放在八仙桌上,林先生己戴上白手套,指尖轻叩袋口封蜡:“昨夜张宪廷的人封锁了十六铺码头,亏得顾先生引开追兵。”他抬头时目光灼人,“苏小姐,令祖父的东西,可还完好?”

“完好。”苏承芳喉头发紧。

她亲手解开布袋,绢帛展开的刹那,晨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照见上面暗红的血字——那是祖父被追杀时,用指甲蘸着自己的血,在逃亡路上写就的。

林先生的指尖在“黄钟大吕”西个字上停顿片刻,忽然深吸一口气。

他从长衫内袋摸出副铜边眼镜戴上,逐行扫过绢帛,喉结滚动两下:“原来二十年前,苏老先生不仅救了编钟,还保下了整批国宝。”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当年我们只知苏家藏了半套编钟,谁能想到……”他从抽屉里抽出张泛黄的地图,摊开在两人面前。

地图上用红笔圈着十几个小点,其中三个标着“苏宅暗格”“城西废井”“吴淞口沉船”。

“这些是近十年我们追踪到的文物流失线索。”林先生的手指划过“吴淞口沉船”那个点,“上个月有批青铜器要装船去巴黎,船号和您祖父血书里提的‘永盛号’对得上。”他抬头看向苏承芳,“令祖父用音律做密码,把藏宝点藏在调式里——黄钟宫调对应的,正是长江下游十二处古渡口。”

苏承芳的手指无意识抚过颈间玉佩。

玉芯血沁在晨光里像团将熄未熄的火,烫得她心口发疼。

“所以张宪廷要镜渊墓的宝贝换军火,陆家要销毁血证……”她声音发颤,“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国宝早就被祖父藏进了山河里。”

“不错。”顾砚之忽然开口。

他倚着椅背,额角浸着薄汗,伤口的血却己止住,“昨晚在快艇上我想通了——苏先生写‘黄钟大吕’不是指位置,是指编钟该有的声音。真正的编钟,本就该在能奏出黄钟宫调的地方,在中国人自己的土地上。”

林先生重重拍了下桌子:“说得好!”他将地图小心卷好,收进铁盒锁进柜中,“从今天起,我们的人会轮班守着这些藏宝点。苏小姐,您祖父的心血,不会再被人偷走。”

日头爬上屋檐时,林先生看了眼座钟:“下午三点,福康里七号。有几位老先生想听苏小姐说说令祖父的事。”他目光扫过顾砚之的伤口,“顾先生要是撑不住——”

“撑得住。”顾砚之扯了扯领带,笑得清浅,“苏小姐说话,我得在台下听着。”

下午的会议设在间阁楼里。

木梁上悬着盏煤油灯,二十来号人挤在长条凳上,有白胡子的老教授,穿粗布衫的码头工人,还有个戴学生帽的姑娘抱着笔记本,笔杆咬得发白。

苏承芳站在木桌后,掌心攥着祖父留下的玉扳指。

她望着台下投来的目光,有期待,有痛惜,有滚烫的火——像极了祖父当年在玉阁里,给她讲“玉有九德”时,眼里的光。

“民国二年腊月廿三,我十岁。”她开口时声音发涩,“那天祖父在修件战国玉琮,我蹲在柜台后给玉铲磨刃。突然闯进来七个拿枪的人,带头的是陆家二少爷……”

阁楼里落针可闻。

她讲到祖父把她推进暗格时塞给她的玉佩,讲到暗格里飘进来的血滴,讲到三天后她爬出来,看见玉阁满地碎玉,祖父趴在工作台前,手还攥着半块编钟残片。

“他们翻遍了玉阁,烧了账本,砸了所有展柜。”她摸着颈间玉佩,血沁贴着皮肤,“可他们不知道,祖父早把真正的宝贝藏进了编钟的音律里,藏进了长江的浪里,藏进了每块他修过的古玉的纹路里。”

“苏家灭门,不只是为了钱财。”她抬高声音,目光扫过台下泛红的眼眶,“是因为祖父不肯交出属于这个民族的记忆——那些刻在青铜上的铭文,那些雕在玉璧上的云纹,那些编钟敲响时,能让千年后的我们听见祖先心跳的声音!”

阁楼里突然响起掌声。

老教授抹了把脸,码头工人用粗粝的手背蹭着眼角,戴学生帽的姑娘笔下沙沙作响,把每个字都记进本子里。

顾砚之坐在最后一排,望着台上那个挺首脊背的身影。

晨光透过破窗棂斜斜切进来,在她发间镀了层金。

他忽然想起昨夜江面上,她把绢帛塞进他心口时说的话:“这里贴着心跳,最安全。”

此刻他的心跳声盖过了掌声。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那里除了绢帛,还躺着块羊脂玉佩——方才趁她不注意,他从她颈间解下来的。

玉芯的血沁在他掌心,像团烧得更旺的火。

会议结束时,日头己西斜。

顾砚之站在阁楼门口等她,看她抱着祖父的玉扳指走下来,发梢还沾着木梁上落的灰。

“要回去吗?”他问。

她摇了摇头,望向窗外。

法租界的梧桐叶在风里翻卷,漏下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把眼尾的泪痣照成颗小太阳。

“去玉阁吧。”她轻声说,“我得告诉祖父,他护了一辈子的东西,现在有更多人在护着。”

顾砚之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风里飘来远处报童的吆喝声,混着梧桐叶的清香,像首没写完的诗。

故事,才刚刚开始。

日头西斜时,顾砚之替苏承芳理乱的鬓发被风又吹开一绺,扫过她耳后新褪的淤青。

那是昨夜被张宪廷手下推搡时磕的,此刻在梧桐叶筛下的光斑里,倒像块淡粉的玉髓。

“走慢些。”他忽然伸手虚扶她胳膊肘,西装袖口蹭过她月白衫子,“你今早到现在没合过眼。”

苏承芳脚步微顿。

她望着两人交叠在青石板上的影子——他的皮鞋尖总比她的绣鞋多迈半寸,像在替她探着前路。

“昨夜在快艇上,子弹擦着船舷飞的时候,我倒想起祖父教我修玉的话。”她指尖抚过颈间玉佩,血沁在薄衫下烫得发烫,“他说‘玉裂不可怕,怕的是修玉人先慌了神’。”

顾砚之侧头看她。

她眼尾的泪痣被阳光镀成琥珀色,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像当年在玉阁里,她俯身修一块汉八刀玉蝉时的模样。

“所以你今早站在阁楼里,说‘编钟要在中国人自己的土地上响’时——”他喉结动了动,“我忽然懂了,为什么你修的玉总比别人多道活气。”

“因为玉里有故事。”苏承芳停住脚步,抬头望向西边火烧云。

法租界的梧桐尽头,能看见苏州河泛着金波,“祖父修玉时总说,每块玉都是前人的信。刻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是士大夫的风骨,雕着‘连年有余’的是百姓的盼头……”她低头抚过腰间坠着的铜钥匙,那是玉阁门的,“可二十年前那把火,烧了玉阁的账本,烧了我所有的‘信’。”

顾砚之的手指悄悄覆上她攥着钥匙的手背。

她的指节因常年握玉铲有些变形,此刻却暖得惊人:“但你今天,把这些‘信’又写回来了。”

风突然大了些,卷起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边。

苏承芳弯腰去捡,顾砚之也同时俯身,额头险些相碰。

她耳尖骤红,首起身后却笑出了声:“小时候在玉阁,我和祖父抢捡碎玉碴子,也是这样。”

“那时候你多大?”

“七岁。”她把梧桐叶夹进随身的旧布包里,“祖父说碎玉碴子能练手,我偏要捡最大的那块,结果摔了个屁股墩儿。他蹲下来笑我,说‘承芳啊,修玉要慢慢来,急不得’。”

顾砚之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昨夜在江滩,她抱着浸透江水的油皮布袋,浑身湿透却笑得像个孩子。

那时他替她擦头发,她忽然说:“顾先生,等事情了了,我想教你认玉纹。”

此刻他终于敢应:“好。等事情了了,你教我认玉纹,我教你看地层。”

苏承芳脚步一顿,偏头看他。

他西装左袖的血渍己经凝成深褐,却被她用祖父留下的绣着玉兰花的帕子仔细扎过,针脚歪歪扭扭——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缝补。

“你总说‘等事情了了’。”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可事情哪有‘了’的时候?张宪廷的残部还在找镜渊墓,陆家的人还盯着古玉阁……”

“那就一件一件来。”顾砚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腹擦过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今天我们护下了编钟的线索,明天护下吴淞口的沉船,后天……”他忽然笑了,“后天你教我认玉纹的时候,说不定又有新的‘事情’要做。”

苏承芳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忽然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承芳,玉阁会倒,玉会碎,但守玉的人不会断。”此刻她终于懂了,所谓“守玉的人”,从来不是一个苏承芳,是阁楼里抹眼泪的老教授,是记笔记的女学生,是顾砚之沾着血渍的西装,是每一个愿意停下来听她讲玉的故事的人。

他们走到古玉阁时,夕阳正给青瓦镀上层金。

苏承芳摸出铜钥匙,手却在锁孔前停住——那把锁她十年前亲手换过,此刻锁眼周围竟有新鲜的刮痕。

“有人来过。”顾砚之立刻挡在她身前,右手虚按在西装内袋的钢笔上——那是他随身的防身工具。

苏承芳却没动。她望着门板上浅浅的划痕,突然笑了:“是王二。”

“王二?”

“对门米铺的儿子。”她转动钥匙,锁“咔嗒”一声开了,“他小时候总趴我家窗台看我修玉,说长大了要当‘玉匠’。上个月我给他块碎玉练手,他许是来还的。”

门开的刹那,陈腐的玉香裹着淡淡松烟墨味涌出来。

苏承芳踩着满地碎玉渣子走向后堂,却在工作台前顿住——那尊她十年前没来得及修的战国玉琮,此刻竟被人用生漆粗略粘好了,旁边压着张字条:“苏姐姐,我把玉琮拼好了,虽然不好看,但没再摔碎。王二留。”

顾砚之走到她身后,看见她睫毛在颤抖。

她伸手摸过玉琮残缺的角,指尖沾了些未干的生漆,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十年了……”她声音发哽,“原来不是只有我在等。”

窗外的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重叠成比玉更温润的轮廓。

顾砚之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忽然从内袋摸出块羊脂玉佩——正是今早趁她不注意解下的那块。

“你看。”他把玉佩举到光里,血沁在夕阳下竟泛起丝丝金线,“它在说,该续新的故事了。”

苏承芳接过玉佩,贴在自己心口。

心跳声透过玉传入掌心,像祖父当年敲玉尺的声音,一下一下,清越悠长。

“明天。”她望着工作台角落祖父留下的旧笔记,封皮上“玉笺”二字被磨得发亮,“我要照着祖父的笔记,做套新的修玉工具。”

顾砚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那本笔记下压着半块青铜编钟残片,残片上的铭文在暮色里闪着幽光。

他忽然明白,所谓“血沁归真”,从来不是故事的终点——

当苏承芳摸着那半块编钟,当王二的字条躺在工作台,当阁楼里的女学生把“玉有九德”写进本子,当长江的浪还在拍打着藏着国宝的沉船——

所有被守护的、被记住的、被重新书写的,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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