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风起了。
不是很大的风,却带着凉意,将前一晚雨水残留在树叶上的水珠吹落,在阳光下闪着碎银一样的光。我站在门口晾衣服,阳光从肩膀一路滑到背脊,像是提醒我,又是新的一天了。
妹妹在屋里换上了新洗的毛衣,那是我们上周一起买的,奶白色,衣摆软塌塌地垂着。她站在镜子前比划了一下,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跑过来问我:“好看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嗯,像刚出锅的年糕。”
她笑着打了我一下,“那不就是说我胖吗。”
“年糕是夸人软糯可口的意思。”
“哥哥越来越会骗人了。”
我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她一边笑一边走远的背影。是啊,她真的越来越像一个健康、正常、普通的女孩子了。
而我呢,还停留在原地,不知道该走向哪里。
那天下午,我收到了一通电话。
是大学时期的社团学姐打来的。她现在在市区里一所私立高中当老师,正好有事要路过我们这边,想顺便来看看我这个“据说带妹妹隐居山野”的怪人。
“带点点心,不打扰你们俩吧?”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快,像是春天里放风筝的声音。
我犹豫了几秒,说:“……当然欢迎。”
挂掉电话后,我怔怔地站在原地。
很久没有和过去的人联系了。
我一边收拾客厅,一边告诉妹妹:“等会儿会有个姐姐来家里坐坐,是我大学的朋友。”
她“哦”了一声,继续在画板上画画,没有太大反应。但我注意到,她手中的动作顿了一秒,颜色混得有点脏,像是突然浸进了什么别的情绪。
学姐来的时候,带了一袋甜点,一如既往地活泼开朗。
“哇,这里比我想象的还整洁呢!”她看着屋子西处,转头冲我笑。
妹妹从沙发上站起来,礼貌地鞠了一躬:“您好。”
“你就是妹妹吧?果然像照片上一样可爱!”学姐笑得真诚,毫不做作,但我却莫名有些紧张。
她们简单地聊了几句,话题多是我在大学时候的糗事,学姐似乎有意要逗妹妹开心。
我站在一旁倒茶,装作若无其事地听着。但心里,其实像是被微针细细扎着。
那是我很久没接触的“外界”。那个外界里,哥哥就是哥哥,妹妹就是妹妹,朋友就是朋友。所有感情都在可描述、可理解的范围内,而我现在的生活,却游走在这条线的边缘上。
“你们感情真好啊。”学姐忽然感慨,“我都快羡慕死了。你从前就特别照顾她,现在还在一起生活,真的很有责任感。”
我低头笑了笑:“习惯了而己。”
“那以后怎么办呢?”学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她总归是要……长大的吧?”
这句话像是有人忽然在我心里打开了一个旧抽屉。
是的。她会长大,会重新拥有自己的生活,会去谈恋爱,离开我——这些本应自然发生的事,我却像个逃避现实的懦夫一样从未正面思考。
我不想回答。妹妹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放下了手边的橘子。
学姐走后,屋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走到厨房倒水时,听见妹妹在客厅轻声说:“她人挺好的。”
我点头:“嗯,她是大学里对我最好的人之一。”
“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她?”
我回头,看见她没有表情地盯着桌面。那一刻,她的神情像极了我无数次梦见的模样——将要说出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可能吧。”我坦白。
“她呢?她有喜欢过你吗?”
“我不知道。”我顿了顿,“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没再追问,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我走过去坐下,笑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她会带走哥哥。”
我愣住。
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却又藏着倔强的哀伤。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我就是不想别人从我身边把你带走。”
我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良久,我只说了一句:
“我也不想离开你。”
那天晚上,风又大了起来。
窗外树影婆娑,屋里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
我们的世界仿佛又一次封闭了起来,远离了世俗的目光,只剩下彼此的声音和心跳。
可我也明白,风总有一天会吹破这层静谧。
那时,我们将不得不面对真正的选择。
而我,还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守住这份爱,又不辜负她未来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