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的时候,车己经快到站了。
我本打算让她继续睡,反正从车站回家不过几分钟的路程,我可以抱着她慢慢走。可她似乎察觉到了车速减慢的震动,睁开了眼睛。
“我们回来了?”她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黏腻。
“嗯,再两站。”
她“嗯”了一声,又靠在我肩膀上,不再说话。车窗外的路灯像一串串缓慢滑落的光点,夜色被它们一点点划开,在玻璃上映出我们的影子。
我看着玻璃上的她,像是看着另一个世界中的我们:那个世界没有病痛、没有隐晦的情感,没有的重压,我们只是哥哥和妹妹,在回家的车上,坐在一起。
“哥哥。”
“嗯?”
“你以前会不会觉得……我有点讨厌?”
我愣住。
“以前?”我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什么时候?”
“就是小时候啊。那时候我总是生病,总是哭,总是占着你的时间。你也不能和别的朋友出去玩。”
“我不记得讨厌过。”我下意识回答。
她没回应,只是轻轻笑了笑。她的笑容有点像是释然,又像是小心翼翼地把某个结解开。
“其实啊,我小时候,很怕你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
“因为哥哥你总是那么好。和大家都能相处得来,成绩也好,运动也好……我总觉得,自己太糟糕了,拖累你了。”
我转头看她,发现她正看着我,眼里没有泪,却让人觉得像是在哭。
“我以前一首告诉自己,要努力变好,至少……不要那么让你烦。”
“我从没烦过你。”我说这话时,声音竟有些哑。
她低头,“那你有没有想过别的未来?”
“比如?”
“比如没有我的未来。”
这句太突然,我几乎下意识回避她的眼神。
但她依然看着我,很认真,很温柔。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我想说,从未想象过没有她的未来。不管是以哥哥的身份,还是作为那个“更暧昧”的存在,我始终把她放在我人生的中轴线上。
“如果那样的未来到来,我想我不会继续往前走。”我说的很轻。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
回到家后,她像是恢复了精神,跑去浴室洗澡。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翻着书,却一页也没读进去。
我脑子里全是她刚才说的话。
“有没有想象过没有她的未来。”
这个问题像是一枚钉子,钉在我的神经深处。我从来不敢去想象那种未来。她的病,我知道并不轻,她的身体状态,从医生那边我也打听过——“控制得不错”,这不过是医生惯常的安慰方式。
我们都知道,她的时间也许并不那么多。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允许自己错过她的每一天。只要她醒着,我就愿意陪着她。不管是在家做饭、散步、聊天、逛书店、一起等公交,我都把这些视作我们的人生。哪怕别人觉得这不过是琐碎到无法称为“生活”的日常。
对我来说,这己经足够重要。
足够让我害怕失去。
“哥哥——毛巾你帮我拿一下啦!”
她从浴室探出头来,脸颊泛红,头发还滴着水。我站起来,像是自动被她唤醒一样,走进房间,拿了干净的浴巾给她。
“你总是忘记准备这些。”
“哪有啦——只是偶尔忘记嘛。”
她吐了吐舌头,接过毛巾,关上门。门缝透出温热的水汽,也把我心里那个不安的未来暂时隔绝开去。
——
夜里,她睡着了,我却迟迟未眠。
我坐在书桌前,把台灯调到最暗,看着她安睡的模样。她的睫毛很长,呼吸平稳,抱着枕头的手轻轻握着,就像小动物一样安稳。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思考“”这个词。
是的,我知道,我们不能越线。是兄妹,是法律与道德都划下的边界。但这世上是不是有一些感情,无法被词语收纳?它们既不是“爱情”,也不是“亲情”,而是某种混合着依赖、牺牲、承诺与互相陪伴的羁绊?
我爱她吗?
如果爱,是哪种“爱”?
我没有答案。
我只知道,我愿意陪她一生。
不是作为丈夫,也不是作为“男朋友”,而是作为那个,在她醒来时会递上热水、在她难过时陪她沉默、在她需要力量时伸手牵住她的人。
我知道,有一天,我们会不得不面对真正的选择。
而那个选择,可能会让我们失去彼此,也可能让我们被世俗所不容。
但今晚,这个夜晚,她安稳地睡在我身边。我听着她的呼吸声,感受她还在的证明,就足够了。
明天会怎样,我不确定。
但今晚,我在她身边。
这就是我全部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