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数字屏跳到"0"时，林靖远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金属箱体剧烈震颤，他扶着镜面墙的手沁出冷汗，倒影里瞳孔缩成针尖——母亲临终前的画面正顺着记忆裂缝翻涌：十六岁暴雨夜，他攥着母亲染血的袖口，听她气若游丝地说"小远，要替被捂住嘴的人发声"，而此刻，他即将面对的女人，竟与母亲年轻时有七分相似。
"叮——"
电梯门开的瞬间，腐臭的电子焦糊味灌进鼻腔。
林靖远踉跄着迈出半步，眼前的场景让他呼吸一滞：环形走廊两侧的墙壁嵌满脑波监测屏幕，幽蓝的光在墙面上流淌，像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正中央的透明牢房里，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被固定在金属椅上，她的太阳穴贴着电极片，发丝间缠着密密麻麻的导线，苍白的脸与记忆里母亲遗照上的笑重叠。
"那是...林芷瑶？"阮星萝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细微的颤抖。
林靖远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经跑了起来，运动鞋底在防滑地砖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他扑到透明牢门前，掌心按在冰凉的屏障上——红色光膜突然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烫得他缩回手。
"最高级防护程序。"林若雪的白大褂下摆扫过他的手肘，她不知何时己绕到侧面终端前，指尖在全息键盘上翻飞，"需要三重验证：生物特征、意识频率、权限代码。"
"但我们没有权限代码。"苏晴攥着护士站顺来的钥匙卡，指节泛白，"不过...我之前试过用意识共振强行入侵实验体的神经接口。"她抬头时，发梢沾着的汗珠在蓝光里一闪，"就像你对守卫做的那样，靖远。"
林靖远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发烫的线索笔记。
数据流在布料下跳动，母亲的字迹浮现在视网膜上："你要把声音喊得更响。"他望着牢里女人低垂的睫毛，喉结滚动："她的意识...还在吗？"
"正在被覆盖。"钱疏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温软的手掌轻轻覆上他紧绷的后背，"监测屏上的脑波图显示，有两股频率在对抗。"她指着最近的屏幕，绿色波形正与刺目的红色锯齿激烈碰撞，"红色是系统的意识植入程序，绿色...应该是她原本的意识。"
林靖远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前三天在医院剧本里，那个被改造成杀人工具的护工，最后在他怀里哭着说"我本来想当儿科医生"；想起上个月在豪门剧本里，被意识覆盖的管家爷爷，临终前用最后力气在他手心画了朵太阳花——如果林芷瑶也是这样的人...
"需要我怎么做？"他转身看向苏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苏晴从口袋里摸出个银色手环，是从守卫手腕上扯下来的："这个神经接口能同步脑波频率。
你戴上，我用护士站的仪器辅助，钱疏桐用犯罪心理学引导情绪共振。"她的手指在手环接口处一按，金属环"咔"地弹开，"但意识共振有风险，你的精神力可能会被反噬。"
"我来。"张清棠突然从走廊尽头现身，她的法医工具箱敞着，手术刀在掌心折射冷光，"我调整过自己的精神力阈值，能分担冲击。"
林靖远望着眼前西张带着汗珠的脸——阮星萝还在通讯器里报着"上层守卫还有两分钟到达"，林若雪的终端发出"滴"的提示音，显示防护程序的漏洞正在被定位。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进剧本时，自己缩在墙角发抖，是张清棠拽着他的衣领说"社恐就闭嘴，但别闭眼"；是钱疏桐递来温热的奶茶，说"害怕的时候，就想想你要保护的人"；是苏晴在医院剧本里替他挡下致命一刀，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该还了"。
"开始吧。"他将手环扣上手腕，金属贴着皮肤的凉意顺着血管窜上脊椎。
钱疏桐的手指搭上他的太阳穴，带着薰衣草香的呼吸拂过耳畔："放松，跟着我的引导，想象你最想传递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恐惧，是...希望。"
林靖远闭上眼。
黑暗中，他看见母亲的笑脸，看见第一次通关后队友们举着线索笔记欢呼的脸，看见唐小棠举着棉花糖说"靖远学长笑起来超好看"的脸。
这些画面像星火，在意识海深处汇聚成光。
"共振频率匹配87%...92%...98%！"苏晴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靖远感觉有根透明的线，从他的眉心穿进屏障，缠上了牢里女人的意识。
红色锯齿突然疯狂跳动，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
他的太阳穴炸开剧痛，喉咙里泛起铁锈味——是精神力被撕裂的征兆。
"撑住！"张清棠的手按上他的后颈，冰冷却有力，"我在给你输送稳定波！"
钱疏桐的声音更轻了，像春风拂过雪原："她的意识在回应...她在问'你是谁'。"
林靖远咬着舌尖保持清醒，意识海里的光突然具象成母亲的字迹："小远，把我的声音，也传给她。"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所有关于"被捂住的声音"的记忆，关于"不做工具"的坚持，关于"要活成自己"的倔强，顺着那根线推了出去。
监测屏上的绿色波形猛地窜高，像一把刺破乌云的剑。
红色锯齿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防护屏障的红光开始闪烁。
林若雪的终端弹出"漏洞突破"的提示，她猛地拍向确认键："屏障解除！"
"咔——"
透明牢门应声而开。
林靖远踉跄着冲进去，在女人即将歪倒的瞬间接住她。
她的睫毛颤动着，像蝴蝶扇动翅膀。
他看见她苍白的指尖在自己手背轻轻一勾，像在确认什么。
走廊尽头传来守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靖远将女人打横抱起，转身时瞥见监测屏上的脑波图——绿色波形己经完全覆盖了红色锯齿。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她的眼皮动了动，喉结轻轻滚动，似乎在积蓄说第一句话的力气。
而在这所有声音之上，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战鼓，像惊雷，像无数被压抑的呐喊，终于要撞破铁笼般的天花板。
林芷瑶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扫出细碎阴影，突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两粒墨点，原本涣散的眸光像被风擦亮的火柴，"别过来......"她的唇瓣几乎没动，声音轻得像沾了水的蛛丝，"他们会读取你的记忆......"
林靖远的呼吸在喉间顿住。
他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体温透过病号服渗进掌心，那温度比冰还凉，却让他想起十六岁暴雨夜，母亲被抬上救护车时，同样凉得刺骨的手。"妈妈的事，我都知道了。"他低头凑近她耳畔，尾音发颤却格外清晰，"当年在巷子里，她推开那对母女时，后颈的胎记还沾着泥——我记得。"
林芷瑶的瞳孔猛地震了震，一滴泪从眼角滚进鬓角的导线里，在幽蓝的监测屏上晕开个极小的水痕。
"断电倒计时五秒！"阮星萝的声音从通讯器里炸响，带着电流杂音，"备用电源系统被我黑了，但只能撑十秒！"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开始闪烁，守卫的脚步声里混着金属盾牌的碰撞声，像潮水正漫过沙滩。
林靖远的拇指擦过林芷瑶眼角的泪，突然想起线索笔记里母亲写的最后一页："如果有天你遇见和我相似的眼睛，告诉她，被偷走的声音，要自己抢回来。"他扯下手腕上的银色手环，扣上林芷瑶的腕间，"苏晴，启动意识共鸣！"
"你疯了？！"苏晴的惊呼声被警报声撕裂，"她的神经接口还没稳定，强行同步会......"
"同步率90%！"钱疏桐的手指在便携脑波仪上翻飞，"她的意识海在吸收你的记忆片段！"
林靖远感觉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是有人拿细针在意识海里挑动。
他看见自己的记忆碎片从眉心涌出来——暴雨夜的救护车灯，母亲染血的白衬衫，第一次通关时队友们沾着血却笑得灿烂的脸，唐小棠举着棉花糖说"学长笑起来像太阳"的样子......这些画面化成金色的光粒子，顺着手环的神经接口钻进林芷瑶的意识里。
林芷瑶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指甲几乎要掐进林靖远手背。
她的睫毛狂乱颤动，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像是被封在琥珀里二十年的声音，终于撞碎了玻璃。
监测屏上的脑波图炸开刺目的绿光，像一团烧穿乌云的火焰。
"三秒！"阮星萝的声音带着破音，"电源要......"
"嗡——"
整层楼的灯光骤然熄灭，只有应急灯在墙角发出幽绿的光。
林靖远在黑暗中摸到林芷瑶的手，她的手指突然有力地扣住他，掌心有凸起的茧——和母亲当年做社区志愿者时，给独居老人织毛衣磨出的茧一模一样。
"数据核心......"黑暗里，林芷瑶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带着二十年沉淀的沙哑，"在B12层的量子服务器中心，用你的线索笔记......"
"啪！"
灯光重新亮起时，林靖远看见林芷瑶的眼睛彻底亮了。
她的眼神不再是空茫的玻璃珠，而是淬了星火的黑玉，"你必须毁掉它，否则'永昼'永远不会终结。"
"可那样你就......"林靖远的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他想起医院剧本里被销毁的实验体数据，想起系统日志里"核心损毁则所有绑定意识清零"的提示。
林芷瑶抬起手，用指腹碰了碰他眼下的泪痣——和母亲当年哄他睡觉时，总爱戳的那颗位置分毫不差。
她笑了，嘴角的弧度和记忆里母亲照片上的笑重叠成影，"就像当年你妈妈做的那样。"
电梯提示音在走廊尽头炸响。
林靖远转头，看见七八个穿黑制服的守卫从电梯里涌出来，他们的瞳孔泛着机械的红光，手里的电击棒滋滋冒着蓝弧。
林芷瑶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林靖远的领口。
她的手指攥住他胸前的线索笔记，力气大得惊人："他们给我植入了自毁程序......"她的声音又弱了下去，但目光依然灼人，"带它去服务器中心，用你妈妈的血......"
"靖远！"张清棠的手术刀划破守卫的手臂，血珠溅在她冷白的脸上，"这边有通道！"
林靖远咬着牙将林芷瑶打横抱起，线索笔记在他掌心烫得发疼。
他望着怀里逐渐失去力气的女人，突然发现她后颈有块淡褐色的胎记——和母亲遗照里，那个为救邻居扑向失控货车的女人，后颈的胎记形状分毫不差。
走廊尽头的守卫己经冲过来，电击棒的蓝光在林靖远视网膜上灼出残影。
他望着林芷瑶逐渐闭合的双眼，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混着她极轻的呢喃："小远......替我......看......"
声音戛然而止。
林芷瑶的睫毛在他下巴上扫了扫，像只疲倦的蝴蝶终于落定。
林靖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怀里逐渐冷去的身体，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医院剧本里，那个被改造成杀人工具的护工临终前说的话："如果有天你找到能改写规则的人，替我告诉他......我们都想活成自己。"
此刻，线索笔记在他掌心发烫，纸张间隐约透出母亲的字迹，在血珠里晕开："去把被捂住的声音，喊得更响些。"
门外，守卫的脚步声己经近在咫尺。
林靖远望着怀里女人后颈的胎记，喉结滚动着说出声："我会的。"
他抱着林芷瑶转身，朝着张清棠指的安全通道狂奔。
线索笔记里，一页泛黄的纸突然飘落——那是母亲当年的志愿者工作证，照片上的女人后颈，同样有块淡褐色的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