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被机翼划开的瞬间，林靖远掌心的银戒突然发烫。
他低头看着金属表面细密的刻痕——那是母亲用手术刀一笔一划刻下的“晚晴”二字，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我们这次的目标是测试‘永昼’系统是否存在漏洞。”他声音压得很低，指腹碾过戒圈内侧的芯片，“沈墨言说数据核心需要双重认证，而林芷瑶学姐的脑波……”
“我查过近三个月的失踪名单。”张清棠的手指在任务面板上快速敲击，冷白的指甲盖在幽蓝的光里泛着冷意，“被标记为‘完美容器’的实验体，最近一次定位信号就来自这家废弃医院。”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利落的阴影，“所以这里不会只是普通的剧本场景。”
钱疏桐推了推金丝眼镜，发梢沾着飞机空调的凉气扫过林靖远手背：“系统漏洞通常伴随NPC异常。”她指尖无意识卷着发尾，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如果能找到自主意识觉醒的NPC……”
“找到了！”阮星萝突然从舱尾探出头，马尾辫上的蓝发带晃了晃，“机长说降落点离医院后门只有三百米。”她抱着装着急救包的帆布包挤过来，布料上还沾着上次任务留下的血渍，“不过他说这一带信号时有时无，可能和医院地下的信号屏蔽装置有关。”
林靖远摸了摸背包夹层，母亲的实验日志边角有些卷了，那是他反复翻看留下的痕迹。
引擎轰鸣声逐渐减弱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舱内广播——“欢迎来到永昼剧本世界”的电子音响起时，机身轻微震动，像是某种未知的倒计时。
推开机舱门的刹那，消毒水混着霉味的气息劈头盖脸涌来。
林靖远眯起眼，眼前的建筑比任务面板描述的更破败：锈迹斑斑的“仁爱医院”招牌歪在墙上，玻璃幕墙碎成蛛网，风穿过空洞的窗棂发出呜咽声。
“所有出口都被锁死。”阮星萝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她蹲在后门处，戴着手套的手指敲了敲金属门闩，“锁芯是新换的，和墙面的霉斑完全不搭。”她抬头时，鼻尖沾了点灰，“信号塔？根本不存在。我用手机测过，这里连基站都搜不到。”
钱疏桐走到她身边，指尖轻轻按在门锁边缘：“像是人为制造的封闭空间。”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到空气里漂浮的尘埃，“永昼的剧本场景通常会保留基础通讯，方便玩家求助……除非他们不想让我们联系外界。”
林靖远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想起前晚沈墨言在巷口说的话——“他们在培养的精神体需要绝对封闭的环境”，想起张清棠提到的“完美容器”参数，喉结动了动：“先搜二楼病房。”他摸出线索笔记，笔帽在指节间转了个圈，“病历卡可能有实验体的信息。”
二楼的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
林靖远数着墙上剥落的墙纸，第七间病房的门半掩着，透过门缝能看见褪色的红十字。
他刚要抬脚，钱疏桐突然拽住他衣袖——顺着她的目光，靠窗的护士站边，一个穿蓝白条纹护士服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们。
她的动作很慢，慢得像是被按下了0.5倍速播放键。
枯瘦的手指捏着一张病历卡，指甲缝里沾着褐色的污渍，正一下一下往墙上贴的病历栏里按。
可等林靖远走近两步才发现——她根本是在撕。
每撕一张，就迅速团成纸团塞进白大褂口袋，动作迟缓却坚定，像在完成某种刻进骨髓的指令。
“她在销毁记录。”钱疏桐的声音几乎是气音，心理学课本里“异常行为模式”的章节在她脑海里翻页，“普通NPC会重复固定动作，但她的撕毁顺序有规律——先撕日期最近的，再撕姓名带‘瑶’字的。”她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和林芷瑶学姐的失踪时间……吻合。”
林靖远的呼吸顿住。
他看见护士的后颈有片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片银杏叶——和母亲实验日志里“实验体07”的体貌特征完全一致。
线索笔记在掌心被捏出褶皱，他想起前几个剧本里那些机械重复台词的NPC，想起张清棠说“完美容器”可能在养精神体，喉结滚动着，指节无意识叩了叩腰间的平安扣。
“苏晴。”他突然开口。
护士的动作猛地僵住，背对着他们的肩膀微微颤抖。
林靖远往前走了半步，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玻璃，“仁爱医院2018年的优秀护士，连续三年获得‘护理之星’。”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哄受了惊的小猫，“你女儿小糖去年生日，是不是吵着要草莓蛋糕？”
护士的手指从病历卡上松开。
她缓缓转身，苍白的脸在昏黄的日光灯下泛着青，可眼睛里却有某种浑浊的光在跳动——那不该是NPC该有的情绪。
林靖远看见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角病历纸，最上面的名字被团皱了，但“林芷瑶”三个字还是刺进了他眼底。
钱疏桐悄悄碰了碰他手背，示意他注意护士的瞳孔——正在缓慢收缩，这是人类在集中注意力时的生理反应。
阮星萝己经摸出了相机，镜头对准护士口袋时，闪光灯在最后一刻被她按灭——太刺眼的光可能会惊醒什么。
林靖远的指腹蹭过线索笔记的边缘，那里记着母亲日志里的关键句：“当实验体脑波与精神体产生共振，NPC会出现自主意识萌芽。”他望着护士口袋里鼓囊囊的纸团，突然想起飞机穿越云层时，戒指在掌心跳动的温度——那不是金属受热，而是某种更鲜活的，接近心跳的震颤。
“去护士站。”他低声说，目光扫过护士身后斑驳的墙。
那里还留着褪色的值班表，“苏晴”的名字在周二栏被红笔划了无数道，像团凝固的血。
钱疏桐立刻跟上，阮星萝则不动声色地绕到护士右侧，挡住她去楼梯口的路。
林靖远的鞋尖踢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见一片被踩碎的玻璃，里面映着护士的影子——她的手正悄悄往口袋深处伸，那里隐约露出金属的反光。
“张姐。”他突然提高声音。
张清棠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皮靴跟敲在地板上的脆响惊得护士缩了缩脖子。
林靖远趁机往前一步，离护士站的柜台只剩半米。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
他望着柜台上落灰的血压计，望着墙上歪掉的电子钟（时间永远停在23:59），望着护士攥紧口袋的手指——那里传来纸张摩擦的细碎声响。
“苏护士。”他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点温吞的疑惑，“今天的值班表怎么没更新？我记得上周你说……”
护士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突然松开口袋，纸团“簌簌”掉在地上。
林靖远的视线扫过最近的一个纸团，展开的边角上，“脑波频率：14.7Hz”的字迹清晰可见——和林芷瑶学姐的参数完全一致。
钱疏桐己经蹲下去捡纸团。
阮星萝的相机镜头对准了护士后颈的银杏叶胎记。
林靖远摸了摸口袋里的银戒，金属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母亲当年拍他后背时的力度。
他望着护士慌乱的眼神，突然笑了。
“我们只是来问个路。”他说，声音里带着点社恐青年特有的局促，“请问……停尸房怎么走？”
护士的嘴唇动了动。
林靖远看见她喉结滚动，听见她用嘶哑的嗓音说出两个字——那不该是NPC能发出的，带着人类温度的，带着恐惧与挣扎的两个字。
“别去。”林靖远的呼吸几乎要凝固在肺里。
苏晴那句“别去”像根细针，精准扎破了他心底最后一层怀疑——这不是程序设定的机械应答，是真正的人类在发出警告。
他喉结动了动，装作不经意地往前半步，鞋尖蹭过地上的纸团，将“脑波频率14.7Hz”的字迹压进阴影里。
“苏护士。”他放轻了声线，故意带上社恐青年特有的犹豫，手指无意识地着袖口的线头——这是他和钱疏桐约好的“心理暗示启动”信号，“你是不是……记得什么？”
空气里的尘埃突然停滞。
苏晴的睫毛剧烈颤动，原本浑浊的眼底迸出一丝清亮的光，像被风吹开的雾。
她的指尖抠进白大褂口袋，指甲盖泛着青白，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声带。
“他们……”她突然向前踉跄半步，阮星萝立刻侧身挡住她的退路——不是拦截，是防止她摔倒。
苏晴的额头几乎要贴上林靖远的肩，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垂，“他们把我改写了……但有些记忆，他们删不掉。”
林靖远的后背瞬间绷紧。
母亲实验日志里“精神体与宿主意识博弈”的批注在脑海里炸开，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撞击肋骨的声音。
钱疏桐悄悄拽了拽他衣角，递来一个“继续引导”的眼神；阮星萝的相机己经切换到红外模式，镜头对准苏晴后颈的银杏叶胎记——那是“实验体07”的标记，和日志里夹着的泛黄照片分毫不差。
“线索笔记。”他低喝一声。
阮星萝立刻从帆布包深处摸出皮质封面的笔记本抛来。
林靖远接住时，指尖触到封皮内侧凸起的芯片——这是沈墨言帮忙改装的“意识扫描器”，上次在豪门剧本里刚试过能捕捉NPC残留记忆。
笔记刚展开，封皮就开始震动。
林靖远按住页面的手微微发颤，看着淡蓝色的光从纸缝里渗出来，在苏晴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下一秒，他瞳孔骤缩——纸面浮现出一段模糊的画面：白墙、冷光灯、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举着针管，针头正扎进苏晴后颈的银杏叶胎记。
“2019年11月7日，实验体07脑波异常。”钱疏桐的声音突然从他身侧响起——她不知何时凑过来，眼镜片上倒映着笔记里的画面，“和林芷瑶学姐失踪的时间线完全重叠。”
苏晴突然抓住林靖远的手腕。
她的手指瘦得只剩皮包骨，指甲缝里的褐色污渍蹭在他腕间，像块凝固的血。
“他们说这是治疗。”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随时会被风刮散，“可我总梦见小糖哭着喊妈妈，梦见……”
“叮——”
金属碰撞声从走廊尽头炸开。
林靖远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猛地抬头，看见转角处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白大褂下摆沾着暗褐色污渍，胸牌在昏暗中泛着冷光，“李慕辰”三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最诡异的是那双眼睛——眼白完全被红光覆盖，像两盏微型探照灯，正死死锁在苏晴身上。
“清理目标确认：擅自修改剧情线的NPC。”
李慕辰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他抬手时，林靖远看见手术刀在他指间转了个花——刀刃上还挂着半凝固的血珠，和白大褂上的污渍颜色一模一样。
钱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快速扫过李慕辰的步态：脚跟先着地，步幅精准到厘米，这是典型的“程序守卫”行走模式。
阮星萝己经把苏晴拉到身后，急救包里的止血带在她指尖绕成防御性的圈。
张清棠不知何时摸到了楼梯口，皮靴跟在地上碾出细碎的声响——那是她准备冲刺的信号。
林靖远的拇指按在银戒内侧的芯片上。
母亲的实验日志在背包夹层里发烫，他能听见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每一下都在喊：“保护她。”苏晴还在发抖，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袖口，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而李慕辰己经走到了十米外，手术刀的寒光在墙上拉出细长的影子，正缓缓朝他们逼近。
“张姐，左边；阮妹，护好苏晴。”林靖远的声音突然沉下来，社恐青年的局促被彻底碾碎，露出底下冷硬的棱角，“小钱，找机会拍他的胸牌——沈墨言说过，守卫程序的编号藏在工号里。”
李慕辰的脚步顿了顿。
他歪着头，红光闪烁的眼睛扫过众人，嘴角扯出一个机械的弧度：“次要目标：干扰清理的玩家。清除优先级：提升至A级。”
林靖远摸出线索笔记，翻到最新记录的那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程序守卫弱点：依赖固定路径、对突发声音敏感”。
他望着李慕辰越来越近的身影，喉结滚动着吐出三个字：“准备跑。”
而苏晴还在他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小糖的生日……是11月7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