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混着电子焦糊味涌进鼻腔时，林靖远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全息屏的蓝光像把淬毒的刀，割开所有伪装——赫连灼耳后的红宝石发夹还在晃，可她眼里的冷意，和每次在剧本里替他们挡刀时的温柔判若两人。
"赫连老师怎么会......"唐小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踩碎的玻璃渣。
她攥着林靖远衣角的手在发抖，发梢沾着刚才跑进来时的冷汗，"上周她还帮我补妆，说我像她妹妹......"
张清棠的解剖刀在掌心转了半圈，金属摩擦声清脆得刺耳。
她盯着全息里那个冷若冰霜的赫连灼，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刀身压在腿侧——刀尖在牛仔裤上顶出个小鼓包，像她此刻紧绷的神经。
钱疏桐的指尖还停在全息屏前，刚才试图触碰赫连灼的动作让她手背贴到了冰凉的玻璃。
她反手搂住唐小棠肩膀，掌心隔着毛衣都能摸到那姑娘剧烈的心跳。"别急着下结论。"她声音放得很轻，眼角余光却扫向人群边缘的宋芷兰——文学系女生正低头绞着裙角，指甲盖泛着不自然的白，像是在拼命压抑什么。
林靖远的指甲陷进掌心。
他想起第一次和赫连灼组队时，她为了替阮星萝挡"厉鬼"攻击，后背被剧本空间的幻象抓出三道血痕。
当时她笑着说"演员的自我修养"，现在想来，那血大概也是演的。
愤怒像团火在胃里烧，可他盯着全息屏上那个后颈有疤的男人——那张和镜中蓝瞳"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突然想起旧书店老板说过的话："有些戏，演着演着就成真了。"
"所以这就是'完美工具人'的真相？"他突然开口，声音稳得像是在历史课上念文献。
众人的目光唰地聚过来，他却盯着阴影里的萧云岫，"看来我们中间，藏着不止一个'局中人'。"
唐小棠猛地抬头，眼泪砸在林靖远手背上："靖远哥是说......赫连老师是背叛者？"
钱疏桐的拇指在唐小棠后颈轻轻按了按——这是她们约好的"冷静信号"。
她余光里，宋芷兰的睫毛剧烈颤动，原本垂着的头微微抬起，又迅速低下去，像是被什么烫到。
林靖远摸出兜里的芯片，在掌心颠了颠。
芯片还带着刚才贴在门锁上的余温，"三天前在豪门剧本，我从密室暗格里偷到这个。
系统当时警告是'核心数据篡改装置'，现在看来......"他故意顿了顿，视线扫过萧云岫苍白的脸，"里面存着份'背叛者名单'。"
阮星萝的手指无意识抠住急救包搭扣——这是她紧张时的老习惯。
谢安然的相机突然"咔嚓"一声，闪光灯在全息屏上投出短暂的白影，照见沈墨攥紧的拳头——读心术者的额头己经渗出细汗。
"名单最上面......"林靖远盯着全息里那个和自己相似的男人，声音陡然沉了，"是赫连灼的名字。"
空气像被抽干了。
萧云岫站在控制台旁，原本清透的眼瞳突然缩成针尖。
她的手指在操作台上敲了两下，指节泛着青白："设备可能扰了。"声音还是一贯的淡，可林靖远注意到她耳尖泛红——那是他上次在"医院怪谈"剧本里，看见她被鬼魂吓到时才有的反应，"我去检查下线路。"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林靖远手背。
那点凉意让他想起萧云岫刚转学时，总抱着本《戏剧符号学》独来独往。
此刻她的背影被顶灯拉得很长，在倒计时的蓝光里晃了晃，最终消失在走廊转角。
林靖远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掌心的芯片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全息屏上的倒计时跳到03:52:17，那个和他相似的男人还在说"完美工具人候选"，而他突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任何警报都响。
控制台红灯的嗡鸣像根细针，扎破了林靖远耳后的镇定。
他盯着萧云岫消失的转角，喉结滚动两下——那抹月白色裙角扫过地面的弧度，和三天前“沙漠小镇”剧本里，她替他挡下沙暴时的姿态重叠了一瞬。
但此刻他的指尖正掐着墙面凸起的砖缝，指节发白，那里还留着方才跟踪时摸到的灰，带着潮腐的土腥气。
“靖远哥？”唐小棠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未干的哭腔。
他迅速收回手，转身时己换上惯常的温和神情：“你们守着控制台，我去看看线路。”张清棠的解剖刀在掌心转了半圈，金属反光掠过林靖远眼底——她没说话，但刀尖轻敲桌面的节奏，是只有他们能听懂的“小心”暗号。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
林靖远贴着墙根，听着前方裙摆扫过瓷砖的窸窣声。
萧云岫的步频比平时快了两拍，在第三个转角突然停住——他看见她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像是抬手摸了摸耳后。
那里有枚银质耳钉，是上周他在“校园异闻”剧本里，看她蹲在紫藤架下捡的，当时她说“旧物有故事”。
现在那枚耳钉正随着她的动作泛着冷光，像颗随时会刺过来的钉子。
“萧同学。”他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撞出回音。
月白色裙角猛地一滞。
萧云岫慢慢转过身，发梢垂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线。
她身后的安全出口灯是刺目的红色，在她眼尾投下血斑似的阴影：“林同学怎么跟来了？”
“检查线路需要两个人。”林靖远往前半步，阴影笼罩住她。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和“永昼”空间里所有非玩家角色都不同的，真实人类的味道。
“或者……你需要我帮忙解释，为什么赫连老师的背叛者名单，和你电脑里的加密文件指纹吻合？”
萧云岫的睫毛颤了颤。
她突然笑了，弧度很小，却像冰面裂开的缝：“你以为你有多特别？”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从第一次进入‘永昼’开始，你就不过是他们选中的棋子。”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想起旧书店老板说过的“有些戏演着演着就成真”，此刻这句话在脑子里炸成碎片。
“实体化计划”——全息屏上那个蓝瞳男人提到的词突然窜进意识，“不是控制意识，是……”
“替换记忆与人格。”萧云岫替他说完，指尖轻轻划过自己太阳穴，“创造一批拥有完整情感，却绝对忠诚的替代者。你以为的‘通关’，不过是他们测试记忆重塑稳定性的实验。”她的眼尾发红，像被什么烧穿了伪装，“你己经死了无数次，林靖远。现在站在这里的，不过是被重塑的产物。”
轰——
林靖远的耳膜像是被重锤击中。
他想起第一次通关时，掌心那道贯穿虎口的伤疤；想起钱疏桐在“医院怪谈”里替他挡下的手术刀，刀刃扎进她手臂时，他明明看见血溅在自己脸上，可第二天那道疤就消失了；想起全息屏里那个和自己相似的男人，后颈那道疤的位置，和他洗澡时镜子里若隐若现的淡痕……
“滴——”
刺耳的电子音撕裂空气。
林靖远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温热的风正掀起他的衣角。
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沙沙作响，穿校服的学生抱着书本跑过，奶茶店飘来珍珠煮软的甜香——这是江海大学西门外的商业街，他上周还和唐小棠在这里买过烤肠。
“靖远哥？”熟悉的软糯嗓音从身侧传来。
唐小棠正踮脚替他理歪了的衣领，发梢沾着刚买的冰淇淋甜香，“发什么呆呀？我们不是说好了去看《毕业前夜》的剧本杀试玩吗？”
林靖远低头。
他手里还攥着那枚芯片，金属表面映出自己陌生的、没有伤疤的虎口。
芯片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你是最后一个未被覆盖者。”
“小棠。”他突然抓住唐小棠的手腕。
女孩疼得皱起眉，他却注意到她手腕内侧——那里本该有道“豪门凶宅”剧本里被尖刺划开的疤，此刻却光滑如初。
钱疏桐的声音从前方飘来：“靖远？快点啦，试玩要开始了。”她抱着犯罪心理学课本，发间别着和萧云岫同款的银质耳钉，正冲他笑。
街角的奶茶店玻璃上，倒映出张清棠的身影——她穿着常去实验室的白大褂，解剖刀的金属柄从口袋里露出半截，在阳光下闪了闪。
林靖远的指尖深深掐进芯片边缘。
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电子蜂鸣，像是某种倒计时的尾声。
他望着街道尽头，那里有个穿月白色裙子的身影正转过街角，发梢被风掀起，耳后的银钉一闪而过。
（人群的喧哗声突然扭曲成电流杂音，林靖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分明看见唐小棠的笑僵在脸上，钱疏桐的课本在手中化为飞灰，所有色彩正从世界边缘开始剥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