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远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旧伤疤里，那道高中时救落水同学留下的疤痕此刻像被火燎着，灼烧感顺着神经窜到后颈。
林慕雪的"棋子"二字还在会场里飘着，消毒水味裹着她细烟的焦苦钻进鼻腔，他却垂着眼，用拇指蹭了蹭鼻尖——这是他从小练出的"伪装术"，社恐青年惯有的局促模样下，大脑正以三倍速运转。
梁景行的笑声像块温吞的玉，从斜对面飘过来："小林同学对永昼计划好奇？"
林靖远喉结动了动，指尖在桌下无意识着桌沿的毛刺——这是他假装紧张时的惯性动作。
抬眼时睫毛轻颤，像被强光刺到的鹿："梁教授之前说...这是精英筛选机制。"尾音带着点发颤的试探，活脱脱被高深理论勾起兴趣的普通学生。
"不错。"梁景行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靖远泛红的耳尖，语气里漫着教化晚辈的温和，"未来社会需要的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是能在绝境中保持清醒、在诱惑前守住本心的...完美工具人。"
钱疏桐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
林靖远余光瞥见她垂落的发梢下，睫毛快速眨动——这是她用微表情传递"在分析说谎概率"的暗号。
心理学系大三生适时插话，声音软得像沾了晨露的棉花："所以刚才那个道德测试...是筛选的一部分？"
梁景行的指节在桌面叩出轻响，像是对这个问题很满意："当然。
每个选择都会被系统记录，恐惧时的心跳频率、犹豫时的瞳孔收缩、甚至说谎时的微表情——"他忽然倾身向前，目光扫过全场，"这些数据都会成为剧本走向的依据。"
林靖远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想起《毕业前夜》里那具被"鬼魂"推下天台的NPC，想起第一次通关时系统提示里"精神力+1"的机械音——原来从踏入永昼的第一秒起，他们的每根神经都在被解剖、被丈量。
"靖远？"阮星萝的声音像片落在他手背的羽毛。
他这才惊觉自己捏着桌布的指节发白，连忙松了手，却在接触到她掌心传来的震动时瞬间紧绷。
那是摩斯密码："破解成功"。
视线扫过她垂在桌下的手——围裙口袋里的银色U盘正闪着幽蓝的光。
这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女仆，此刻指尖还沾着磁卡的金属凉意，指腹上有道浅红的压痕，是刚才接磁卡时太用力蹭破的。
林靖远喉间泛起酸涩，又迅速压下——他们没有时间心疼彼此。
"教授，我有点头晕。"他突然扶住额头，社恐青年特有的结巴又回来了，"能...能去休息室坐会儿吗？"
梁景行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了两秒，林靖远甚至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泛红的耳尖、慌乱的眼神、攥着衣角的手指——完美的破绽。
"阮同学，你陪小林去。"梁景行笑出满脸褶子，"年轻人就是容易紧张。"
阮星萝立刻站起来，围裙带子被她攥得发皱："我、我也不太舒服..."
"我送你们。"赫连灼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刃，戏剧系副教授踩着细高跟站起来，珍珠耳坠在她走动时晃出细碎的光，"休息室的空调温度总调不好，别冻着。"
林靖远注意到她经过梁景行身边时，香风里混着点极淡的苦杏仁味——那是她常用的伪装喷雾，用来掩盖真实情绪的心理战道具。
会场的挂钟又敲响了。
林靖远数着钟声往门口走，第七下余音未散时，余光瞥见秦思雨低头摆弄手机，发梢下的眼睛快速眨了三下——"己锁定休息室监控频段"。
林慕雪还倚在墙角，细烟在指尖明灭。
经过她身边时，林靖远闻到她身上的冷香里混着电子元件的焦糊味，像某种精密仪器运转过度的味道。
她突然抬眼，碎钻耳坠刺得他眯起眼，听见她极低的耳语："休息室通风管道第三根，有惊喜。"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林靖远的背贴上冰凉的门板。
阮星萝立刻掏出U盘插在墙上的备用接口，赫连灼己经抄起沙发上的靠枕堵住了通风口，钱疏桐则站在门后，指尖抵着锁孔——她学过基础开锁术，能感知门外的动静。
"秦思雨说解码程序需要三分钟。"阮星萝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底发亮，"文件名是《筛选标准与淘汰机制》...靖远，你看这个！"
她突然顿住，鼠标箭头悬在一行加密代码上。
林靖远凑过去，看见代码间隙闪过几个关键词："精神力阈值""痛苦耐受度""情感剥离系数"。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钱疏桐的手指在锁孔上轻敲两下——"两人，穿皮鞋，速度不快"。
林靖远深吸一口气，把发烫的U盘拔下来攥进手心。
赫连灼己经扯下耳坠，用珍珠背面的小镜子贴着门缝："是梁景行的助理，端着咖啡。"
阮星萝迅速把键盘推回原位，顺手扯过沙发上的毛毯盖在设备上。
林靖远则又变回那个局促的社恐青年，蹲在饮水机前接水时手忙脚乱，杯子磕在龙头上发出脆响。
门被推开的瞬间，他刚好首起腰，水溅在手上，疼得倒抽冷气。
梁景行的助理端着托盘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他们："教授让送点热饮。"
"谢...谢谢。"林靖远接过咖啡时指尖发颤，杯壁的温度透过纸杯烫得他清醒——数据还在U盘里发烫，而门外的脚步声里，藏着更危险的游戏。
阮星萝的手指悄悄勾住他的小指，轻轻捏了两下。
林靖远望着她眼底跳动的蓝光，突然想起《毕业前夜》里她举着解剖刀说"我来帮你"的模样。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所谓的剧本杀，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人性屠宰场。
"秦思雨说程序启动了。"阮星萝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文件正在解密..."
林靖远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空调的嗡鸣。
他知道，当那些筛选标准彻底显形时，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剧本里的鬼魂，而是比鬼魂更可怕的——制定规则的人。
而游戏，才刚刚撕开第一层面纱。
阮星萝的指尖突然在键盘上停住，显示屏的蓝光在她眼底碎成星星点点。
林靖远凑过去时，后颈的汗毛因为空调冷风竖了起来——加密代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剥离，“人格评估模型”这几个黑体字像钉子一样扎进他的视网膜。
“靖远……”阮星萝声音颤抖，鼠标滚轮向下滑动，“高风险名单……”
林靖远的瞳孔剧烈收缩。
在最顶端的姓名栏里，“林靖远”三个字被标成了红色，旁边批注的小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过度共情，易受情感干扰。”他想起在《医院怪谈》里抱着濒死的非玩家角色（NPC）哭得喘不过气的自己，想起在《豪门凶宅》里为了救疯癫老仆硬挨三刀时的灼痛——原来那些他视为人性微光的选择，在“永昼”系统里却是致命的缺陷。
“这不可能。”钱疏桐突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这位心理学系女生的指甲几乎掐进了他的腕骨，“共情能力明明能提高团队的存活率，他们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需要活人。”赫连灼的声音像碎冰砸进瓷杯。
这位戏剧系副教授不知何时捏碎了珍珠耳坠，粉色珍珠混着血珠滚落在地，“我丈夫的研究日志里写过……观察员。”她的尾音颤抖，十年前实验室起火的焦糊味突然涌进她的鼻腔——那天她翻到日志的最后一页，“观察员负责记录玩家的行为数据，决定谁该被‘保留’，谁该被……”
“被淘汰。”林靖远替她说完。
他想起在《毕业前夜》里消失的那个新手玩家，想起系统提示里“玩家林晓雨淘汰”的机械声音，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休息室的顶灯突然闪了两下。
钱疏桐猛地转头看向门缝，抵在锁孔上的手指停住了：“有人来了。”
赫连灼抄起沙发上的靠枕挡在身前，但看清来人时瞳孔猛地一缩。
林慕雪靠在门框上，碎钻耳坠在走廊灯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身后两名安保人员穿着藏青色制服，手虚按在腰间——那里鼓起的轮廓，是电击器。
“各位玩得开心吗？”林慕雪的笑容像沾了蜜的刀，“院长听说你们对永昼计划很感兴趣，想请你们去办公室聊聊。”她的目光扫过阮星萝藏在毛毯下的键盘，扫过赫连灼掌心渗血的珍珠碎片，最后落在林靖远发白的指节上，“当然，如果不愿意……”
“我们去。”林靖远打断了她。
他站起来时故意踉跄了一下，撞得茶几上的咖啡杯叮当响——这是给秦思雨的暗号。
他用余光瞥见那姑娘缩在墙角，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发梢下的眼睛亮得惊人。
安保人员上前半步，林靖远却先一步朝门口走去。
经过林慕雪身边时，他闻到她身上的冷香里混合着电子元件的焦糊味——和之前在会场闻到的一模一样。
原来所谓的“惊喜”，是通风管道里的监控。
“靖远。”阮星萝突然抓住他的袖口，女仆装的蕾丝擦过他的手背，“U盘……”
“留在沙发缝里了。”林靖远低声说，用拇指蹭了蹭她指腹的压痕，“秦思雨的程序会继续解密，我们需要的证据……”
“够了。”林慕雪轻笑一声，“再磨蹭下去，院长该等急了。”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
林靖远数着地砖缝往前走，第七块砖下面传来细微的震动——是秦思雨在踩摩斯密码。
他垂眼时，刚好看到她藏在袖口里的手机屏幕：“B方案己就绪”。
快到楼梯口时，林靖远突然停住。
他转身看向林慕雪，那个有社交恐惧症的青年的局促模样彻底消失了，眼底透着冰冷的寒意：“林女士，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哦？”林慕雪挑了挑眉。
“游戏规则，从来不是由制定者说了算。”林靖远轻轻拍了拍秦思雨的手背，低声说，“记住，一旦我说‘灯光’，立刻执行B方案。”
林慕雪的笑意淡了一些。
她身后的安保人员手按电击器，金属的摩擦声在走廊里格外清晰。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院长办公室的方向传来模糊的说话声，混合着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像某种巨兽的喘息。
林靖远率先走进电梯。
镜面墙上倒映出所有人的影子：阮星萝攥着围裙带子的指尖泛白，赫连灼用丝巾裹住流血的掌心，钱疏桐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那里沾着半枚珍珠碎片。
而林慕雪站在最外面，碎钻耳坠闪烁着冷光，像某种蓄势待发的信号。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林靖远听到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
他知道，那是秦思雨按照B方案，打破了走廊尽头的应急灯。
黑暗即将降临，而属于“谎言编织者”的游戏，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下半场。
（电梯数字屏跳到“3”时，院长办公室的雕花木门后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林慕雪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梁景行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文件——最上面一页，是林靖远的“高风险评估报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