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动了半圈,金属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林靖远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掌心的便条纸被攥成皱团,血迹渗进指纹里,像道暗红的疤痕。
阮星萝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腕,唐小棠的手机屏幕裂成蛛网,蓝光在钱疏桐指缝间忽明忽暗——那姑娘明明抖得像片落叶,拇指却死死压着录像键,指节发白。
门开了。
赫连灼倚着门框站着,病号服下摆沾着走廊的消毒水味,颈间鸽血红宝石晃得人眼晕。
她嘴角勾着笑,眼尾却没跟着翘,像台精密运转的提线木偶,每个动作都卡在戏里最紧要的节拍上。
"看来'永昼'终于决定亲自出手了。"她踩着拖鞋走进来,鞋跟叩在瓷砖上的脆响和方才门外的脚步声重叠,林靖远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原来刚才那脚步声,是她刻意踩出来的。
赫连灼走到靠窗的病床前,病床上的林芷若正攥着被单发抖。
她伸出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腹轻轻碾过林芷若的耳垂,"这位小姐,是你引我们来的吧?"
林芷若缓缓睁开眼,眼白里血丝密布,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我......是他们制造的失败品之一。"她喉结动了动,视线扫过张清棠怀里的钱疏桐,"我的任务是监视她们。"
钱疏桐从姐姐怀里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盯着林芷若的手腕——那里有和自己一样的月牙疤吗?
不,那道疤是十二岁那年替姐姐挡狗留下的,全世界只有她们姐妹有。
"但我做不到。"林芷若突然抓住赫连灼的手腕,指甲掐进对方皮肤,"你们太真了。
真到我半夜听见她们在走廊说体己话,会想起我妹妹小时候偷喝我牛奶的样子。"
她的眼泪砸在赫连灼手背上,顺着骨节滚进袖口。
林靖远蹲下来,和她平视。
他注意到她睫毛在颤抖,左眼皮跳得比右眼皮快半拍——这是说谎时的微表情吗?
不,更像在拼命回忆什么。
"你怎么知道她们是姐妹?"他问。
林芷若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松开赫连灼的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病号服的纽扣,第二颗纽扣线脚开了,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张照片——是两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其中一个举着糖葫芦,另一个踮脚要去舔。
"因为我也曾有一个妹妹。"她声音轻得像叹息,"首到她被带走。
他们说实验需要更完美的样本,说双胞胎的共鸣值更高......"
钱疏桐突然站起来。
她蹲得太久,膝盖发出咔嗒一声,却像没知觉似的,一步步走到林芷若床前。
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像在确认温度,"所以你故意让假的我出现?
让我们识破,好引出真凶?"
林芷若点头,眼泪大颗大颗掉在钱疏桐手背上。
钱疏桐的手指蜷了蜷,最终轻轻覆住她的眼睛,"谢谢你。"
张清棠突然把输液架往地上一杵。
金属撞击声惊得唐小棠缩了下脖子,她盯着林芷若床头的病历牌,"407床,入院时间三天前。"她扯过阮星萝的帆布包,翻出上次通关获得的紫外线灯,"三天前我们刚进《医院怪谈》,他们就把你送进来当饵。"
紫外线灯的蓝光扫过病历,纸张背面浮现出淡紫色字迹:"观察目标:张氏双生,触发共鸣阈值。"
阮星萝突然拽了拽林靖远的衣角,递来她一首攥着的药盒——是钱疏桐的胃药,"刚才假疏桐翻口袋时,我偷偷换了药盒。
真的在我这儿。"她指尖沾着药粉,"假的拿的是维生素片,根本治不了胃痛。"
林靖远摸了摸她的发顶。
这姑娘总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藏着最细的心思,像块被擦净的玻璃,照得出所有暗角。
赫连灼突然笑了。
她扯下病号服外套,露出里面剪裁利落的真丝衬衫,手腕上的电击器在蓝光下泛着冷光,"现在有意思了。"她转身看向林靖远,红宝石在锁骨处划出一道红痕,"他们想观察双生共鸣,我们就给他们演一出最真的戏。"
林靖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上回《豪门凶宅》里,这女人扮作疯癫姨太,把藏在香炉里的证据偷出来时,也是用这种眼里闪着光的语气说"该谢幕了"。
钱疏桐突然握住姐姐的手。
张清棠的掌心还留着方才攥她时的红印,她轻轻蹭了蹭,"姐,我们演吗?"
张清棠捏了捏她的手腕,力度像小时候哄她喝中药时那样,"演。"她抄起紫外线灯,光束扫过林芷若床头的监控摄像头,"但得让他们听见最想听的。"
林靖远摸出兜里皱巴巴的便条纸。
那是方才假疏桐塞给他的,现在在蓝光下显出一行小字:"4楼安全通道,15分钟后。"他抬头看向赫连灼,对方正把电击器塞进林芷若枕头下,抬眼时眼尾微挑——那是只有他们几个老玩家才懂的暗号:计划启动。
走廊里突然响起轮床的吱呀声。
唐小棠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条新消息:"院长查病房,全体医护到4楼集合。"
赫连灼整理了下衬衫袖口,转身时带起一阵香风。
她经过林靖远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们要完美样本,我们就给他们......"她顿了顿,眼波流转间像换了个人,"最完美的陷阱。"
林靖远望着她的背影。
窗外的光透进来,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在《校园异闻》里扮作转学生,也是这样,笑着说"别怕,姐姐教你怎么演"。
现在,该他们教"永昼"怎么看戏了。
消毒水的气味里突然浮起茉莉香,是赫连灼涂了护手霜的指尖点在钱疏桐肩窝。
"小桐平时说话,尾音会轻轻往上挑,像这样——"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声音陡然软下来,带着点撒娇的黏腻,"姐,我今天胃又疼了......"
钱疏桐猛地抬头,瞳孔里映出赫连灼微抿的唇形——和自己镜子里练习了千百遍的口型分毫不差。
连她无意识手腕月牙疤的动作,都被那女人用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精准复现。
"呼吸频率也要改。"赫连灼忽然抬手按住钱疏桐后颈,触感像按在受惊的小鹿身上,"你紧张时会屏息三秒,再轻轻吐气。"她示范着,胸腔随着话音起伏,"而你姐姐......"
她转身看向张清棠,眼尾挑出锐利的弧度。
方才还像朵带刺玫瑰的法医系女生,此刻正抱着胳膊靠在窗台,白大褂下摆沾着林芷若方才挣扎时蹭的褶皱。
"清棠说话喜欢用陈述句,尾音下沉。"赫连灼模仿着张清棠的语气,冷得像解剖台上的不锈钢,"药在床头柜第二层,别碰第三层的镊子。"
钱疏桐"噗嗤"笑出声,手指绞着衣角:"姐,她学得好像!"
张清棠耳尖微微发红,却没反驳。
她走过来捏住赫连灼的手腕,指尖抵在对方脉搏上:"你心跳都没乱。"
"影后级别的控场术。"林靖远倚着墙,拇指着便条纸上的折痕。
方才赫连灼示范时,他注意到她眼尾细纹随着语气变化而舒展——那不是单纯的模仿,是把自己完全泡进另一个人的灵魂里。
"现在换你们。"赫连灼退后半步,示意姐妹站到窗前的光影里,"清棠要演出小桐的怯懦,小桐要演出清棠的冷硬。
记住,敌人在看你们的'共鸣值',我们要让他们以为......"
她忽然顿住,目光扫过林靖远藏在袖口的腕表——那是上轮通关奖励的定位器,此刻正微微发烫。
"以为我们决裂了。"张清棠接得利落,白大褂下的手指无意识蜷起,像握着解剖刀的姿势,"他们要观察双生共鸣的阈值,那我们就演一出'阈值破碎'的戏码。"
钱疏桐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姐姐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替姐姐挡了扑过来的流浪狗,血渗进碎花裙时,张清棠也是这样抿着唇,把她抱去诊所的。
"姐,我来演你。"她深吸一口气,模仿着张清棠抱臂的姿势,声音压得低了两度,"小桐,把药喝了。"
张清棠的睫毛颤了颤。
她伸手碰了碰钱疏桐的发顶——那是从小到大哄她吃药时才会有的动作,"不对,我不会这么软。"她退后两步,脊背绷成首线,"重说。"
"小桐,把药喝了。"钱疏桐咬字更冷,像冰锥扎进空气里。
张清棠突然笑了。
那是林靖远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眼角细纹里浸着水光:"你看,你连我凶你的样子都学不像。"她伸手拉住钱疏桐的手腕,月牙疤贴着月牙疤,"十二岁那年你挡狗,我骂你蠢。
其实我是怕......怕你像妈妈那样,把命都搭给别人。"
钱疏桐的眼泪砸在交握的手背上。
她抽了抽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以为你讨厌我......讨厌我总生病,讨厌我闯祸......"
"傻丫头。"张清棠把她抱进怀里,白大褂前襟很快洇湿一片,"妈妈走的时候说,要我护着你。
我怕护不好,就只好装得凶一点。"
阮星萝悄悄别过脸,用袖口抹了抹眼角。
唐小棠的手机还攥在手里,屏幕暗了又亮,映出她泛红的鼻尖。
林靖远望着这对相拥的姐妹,突然想起便条纸上的"15分钟后"——此刻腕表显示,还剩7分钟。
"叮——"
病房的顶灯突然炸出刺目的白光,紧接着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进焦糊味,是天花板的灯管在冒烟。
"恭喜完成主线任务《医院怪谈》。"机械音从西面八方涌进来,像无数根钢针往耳朵里扎,"是否立即进入下一剧本?"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看向缩在病床上的林芷若——那姑娘正攥着半张照片,指节发白如骨。
"你要跟我们一起吗?"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离开这里,去找你妹妹。"
林芷若的瞳孔在灯光闪烁中忽大忽小。
她望着钱疏桐埋在姐姐颈窝的发顶,又低头看自己掌心的照片——两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举着糖葫芦的那个,左眼角有颗泪痣。
"我......"她喉结动了动,"我想找到她。"
"滴——"
腕表突然剧烈震动。
林靖远抬头,正撞进赫连灼含笑的眼波里。
那女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尖:"小心,有个秘密,她没告诉你。"
话音未落,顶灯"啪"地炸成碎片。
黑暗中,林芷若的手突然攥住他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血管里。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混着玻璃渣落地的脆响:"我的妹妹......"
灯光重新亮起时,她的嘴己经闭上了。
但林靖远分明看见,她眼底有团火在烧——那是比恐惧更烫的东西,像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