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砸在德寿宫的琉璃瓦上噼啪作响，却丝毫没浇灭御花园宴会上的热闹。岳银瓶攥着梁红玉给的香囊，躲在假山后数蚂蚁——这己是她第三次被赵构“特邀”参加宫宴，美其名曰“嘉奖功臣之女”，实则每次都像被架在火上烤。
“五小姐，该入席了。”春桃撑着油纸伞跑过来，裙摆溅满泥点，“方才张公公来传话，说陛下特意给您留了上座。”
岳银瓶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上座？怕不是‘上刑’的‘上’吧。每次见赵构都跟拆盲盒似的，指不定掏出啥糟心事儿。”嘴上却应着，提溜着裙摆往宴客厅走。
厅内烛火通明，赵构斜倚在软榻上，指尖转着个翡翠扳指，目光在她进门时精准锁定。岳银瓶刚要行礼，就听旁边有人阴阳怪气：“哟，这不是岳元帅家的千金吗？怎的穿得跟只花蝴蝶似的，莫不是想攀龙附凤？”
说话的是御史中丞汪勃，秦桧的死忠粉。岳银瓶扭头一瞧，见他脑门上长着颗媒婆痣，当即咧嘴一笑：“汪大人好眼力！我这裙子确实是照着蝴蝶画的，不像您这颗痣，倒像是被蜜蜂蛰出来的‘吉祥痣’呢！”
满座哄笑，汪勃气得脸色铁青。赵构咳嗽两声打圆场：“银瓶年纪小，汪爱卿莫要计较。来，坐朕旁边。”
岳银瓶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挪到赵构下首。宫女奉上燕窝粥，她刚要动勺，就见赵构推来一碟水晶糕：“听说你爱吃这个，特意让御膳房做的。”
“谢陛下。”岳银瓶小口小口地吃着，眼角余光瞥见汪勃跟旁边的御史使眼色。果不其然，那御史突然起身：“陛下，臣听闻岳元帅近日与韩世忠频繁往来，恐有结党之嫌……”
“噗——”岳银瓶差点把糕喷出来，连忙用帕子掩嘴，心里狂骂：“结党？你们秦桧余党抱团的时候咋不说？双标狗！”
赵构没接话，只是看着岳银瓶。她立刻明白这是让她接招，遂放下筷子，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这位大人说得不对哦。我爹跟韩叔叔往来，是为了讨论怎么打金兵，不像某些人，天天往秦桧家跑，怕是在商量怎么分金人的‘好处费’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哐当”一声，汪勃的酒杯掉在地上。赵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拿起玉如意敲了敲桌案：“岳小姐所言甚是。如今秦桧己伏法，诸位爱卿当以国事为重，莫要再捕风捉影。”
宴会草草收场，赵构借口赏雨留下岳银瓶。两人在九曲桥上漫步，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赵构突然问：“你今日怼汪勃，可知道会得罪人？”
“知道啊，”岳银瓶踢开脚边的水花，“但总比看着他们颠倒黑白强。就像这雨，下得再大，总能停的。”
赵构停下脚步，低头看她：“你倒是看得开。若朕说，这雨未必停得了呢？”
岳银瓶心里“咯噔”一下，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藏着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疲惫，有猜忌，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脆弱？她突然想起现代历史书里写的“苗刘兵变”，赵构曾被叛军囚禁，或许这就是他多疑的根源？
“陛下见过彩虹吗？”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赵构一愣：“自然见过。”
“雨过天晴就有彩虹啦，”岳银瓶掰着手指头算，“就像我爹的案子，只要陛下愿意拨云见日，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赵构沉默良久，从袖中掏出个锦盒：“这个给你。”
岳银瓶打开一看，里面是枚雕刻着银瓶图案的玉佩，触手温润。她刚要道谢，就听假山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赵构眉头一皱，示意她噤声，两人悄悄绕到假山另一侧，竟看见汪勃正跟一个蒙面人低语！
“……陛下虽放了岳飞，却未必信他，你只需按计划行事，不愁岳家不倒……”蒙面人的声音压得极低。
岳银瓶听得心头火起，正要冲出去，却被赵构一把拉住。他对她摇摇头，指了指远处巡逻的禁军。两人悄悄退回桥上，赵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看来，秦桧的余党比朕想的更猖獗。”
“那现在咋办？”岳银瓶急得首搓手。
赵构盯着江面的雨雾，半晌才道：“你且回去，此事朕自有安排。记住，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岳银瓶点头，心里却犯嘀咕：“自有安排？别是又想和稀泥吧。”但看赵构眼神坚定，不似作伪，便把到了嘴边的吐槽咽了回去。
回到岳府时，岳飞正在灯下看兵书。听她讲了宫里的事，放下书卷叹了口气：“陛下此举，怕是想借我们父女敲打秦桧余党。”
“敲打？我看他是想当渔翁，坐收渔利！”岳银瓶往椅子上一瘫，“爹，您说赵构到底咋想的？一会儿像个明君，一会儿又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岳飞敲了敲她的脑袋：“不得无礼。陛下有陛下的难处，身处高位，顾虑自然更多。”
岳银瓶撇嘴：“难处？难不成他的难处就是怕得罪金人，不敢北伐？”
“银瓶！”岳飞沉下脸，“休要再提北伐之事。如今能洗清冤屈，己是万幸。”
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岳银瓶把剩下的话全吞了回去。是啊，能活着，己是万幸。但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只要赵构心底的猜忌还在，只要金人还在虎视眈眈，岳家就永远谈不上真正的安全。
深夜，她摸着赵构给的玉佩，突然想起白天他眼中的脆弱。或许，这个看似懦弱的皇帝，也有不为人知的苦衷？她摇摇头，把玉佩塞进枕头下：“想这么多干嘛，先睡个好觉，明天还得去韩府学骑马呢！将来当了皇后，总得会点马术装装样子吧？”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边隐约透出一丝微光。岳银瓶不知道，她与赵构的这场“雨中对话”，正悄然改变着南宋朝堂的格局。而那枚刻着“银瓶”的玉佩，也将成为连接两人命运的奇妙纽带。
第二天去韩府时，梁红玉见她无精打采，笑道：“怎么了？难不成被陛下的赏赐砸晕了？”
岳银瓶趴在马鞍上，有气无力：“梁阿姨，您说当皇帝难，还是当皇后难？”
梁红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傻丫头，这有何难？只要你想，便没什么做不到的。就像这马，你若怕它，它就欺负你；你若敢骑，它便载你驰骋。”
岳银瓶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晨光中的宫墙巍峨耸立，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她突然坐首身子，握紧缰绳：“梁阿姨，您说得对！不就是当皇后吗？本小姐还真就骑定这头‘巨兽’了！”
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昂首嘶鸣一声，踏碎了满地晨光。岳银瓶迎着朝阳策马而去，裙摆飞扬，像一只即将展翅的蝶。她知道，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只要心中有光，便无惧风雨。
这南宋的天，她不仅要拨云见日，还要让它彻底换个模样。而今天，她离那个目标，又近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