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深夜诊所彻底安静下来后，住院区的猫咪们似乎也格外“安静”——不是不叫，而是像在刻意压低声音，进行某种秘密交流。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开会”的紧绷感。
这天深夜，我因为一份病历没整理完，留得晚了点。关掉大部分灯，只留一盏小台灯在办公室。路过住院区时，我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果然！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看到笼子里的几只住院猫都没睡，全都凑在笼子边缘。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窗户的通风口被顶开了一条缝，外面赫然蹲着几只野猫的影子！它们正用一种极其低微、但语速飞快的“猫语”激烈地交流着。
“……东三街的垃圾桶被新来的那群野狗崽子占了……得把它们赶走……”
“……疤面老大发话了，最近都离西边远点，巡逻的‘铁壳子’（汽车）多了好几倍……”
“……老黄昨天在公园晒太阳打盹儿，看见两个穿一样灰扑扑衣服的两脚兽，拿着会发光的棍子（手电？）在河边照来照去，鬼鬼祟祟……”
“……煤球那小子胆子忒大，又说在更深草窠里看到那种绿罐子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这哪里是闲聊？分明是一个高效的情报交换中心！疤面、煤球、老黄……这些名字被反复提及。它们有组织，有首领，有覆盖整个社区甚至更远的情报网！它们也在密切关注西边河沟的异常！
就在这时，一只住院的、脾气火爆的大橘猫似乎对讨论结果非常不满，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喵嗷！怕个球！疤面就是太小心！那点绿水能有多大事？还能毒死我们不成？当年工厂爆炸……”（它提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嘘——！”几只猫同时发出警告的、带着威胁的低嘶，齐刷刷警惕地看向西周。
我的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工厂爆炸？什么工厂？我太想知道后面的话了！情急之下，脑子一热，完全忘了隐藏，下意识地用猫语低吼着追问：“什么工厂爆炸？说清楚！”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深夜里，如同惊雷炸响！
瞬间，整个住院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猫——笼子里的，窗外的——齐刷刷地转过头，几十双在黑暗中幽幽发光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聚焦在我藏身的阴影角落！惊恐、疑惑、难以置信……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情绪，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窗外那只领头的、体型健硕的猫影（我认出来了，是“独眼”！）缓缓向前一步，喉咙里滚动出低沉、冰冷、带着浓烈杀气的咕噜声：“谁？……谁在那里说话？！”（它听出来了！那声音不是猫！却说着猫语！）
我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完了！彻底暴露了！
时间像是凝固了。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肋骨的声音，咚咚咚，震耳欲聋。还有那些猫咪因极度紧张而炸起的毛发相互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窗外那只领头的野猫——现在我知道它叫“疤面”了——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骨头，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刺骨的寒意：“出来！我看到你了！两脚兽！”
我知道躲不过去了。狠狠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强迫自己镇定，慢慢从阴影里挪了出来，站到月光能照到的地方。尽量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是我。”我用猫语回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一下，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猫群瞬间炸开了锅！
“喵嗷？！”
“她！是诊所那个给饭的两脚兽！”
“她怎么会……？”
“怪物？！”
“疤面老大！怎么办？”
窗外的猫群一阵骚动。月光下，我终于看清了疤面的全貌。它蹲踞在窗台上，体型比普通家猫大一圈，肌肉线条紧绷流畅，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豹。浑身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战斗。左脸上那道斜贯的长疤，在月光下更添几分狰狞凶悍。断尾的末端，正危险地、一下下地敲打着窗台。它就是这片区域的流浪猫首领！
疤面根本没理会手下们的骚乱，它那双锐利得如同淬火刀锋的金色瞳孔，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它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向前探身，鼻翼翕动着，像在仔细嗅闻、评估我这个能说猫语的“怪物”。那审视的目光，几乎要将我刺穿。
“你……是什么东西？”疤面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充满了不信任和赤裸裸的探究，“偷听者？陷阱？”
“我不是东西……”我喉咙发紧，努力在混乱的脑海里搜寻着猫语词汇，试图表达清楚，“我是苏雨，这里的……照顾猫的人。”我指了指诊所，“我没有恶意。我只是……突然能听懂你们说话了。从那次……被电到之后。”我又指了指自己，感觉这个解释苍白无力。
“电？”疤面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疑惑，但警惕丝毫未减，“证明给我看。”
“证明？”我一愣，脑子有点懵。
“说点只有猫知道的事。”疤面冷冷道，语气不容置疑，“比如……煤球今天中午抱怨了什么？”
我立刻想起了后巷听到的对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煤球……他抱怨西边河沟的水难喝，爪子痒，还看到了绿罐子……玳瑁猫责备他不该去，说疤面老大禁止去那边，那里有危险。”
话音刚落，窗外的猫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疤面的眼神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锐利，像两把冰冷的解剖刀，似乎要把我的灵魂都剖开看个清楚。沉默了几秒，它才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点纯粹的敌意，多了一丝……审视？“你……很特别，两脚兽苏雨。特别……往往意味着麻烦。”它顿了顿，金色的瞳孔扫过我苍白的脸，“你听到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