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
这两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印在了独立团团部的地图上。
李云龙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两个字。
屋子里的气氛，紧张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
“川子！你他娘的倒是快点画！”
李云龙的嗓门，比外面的风还大。
“老子都等不及了！让老子看看，咱们要去抢的宝贝，到底长啥样！”
宋亦川站在黑板前，手里的粉笔，快得像是在跳舞。
黑板上，不再是枪，不再是炮。
而是一台台奇形怪状，结构复杂的钢铁巨兽。
“团长，你看。”
宋亦川指着其中一个最复杂的图。
“这叫铣床，能给铁疙瘩，开出咱们想要的任何形状的槽。”
“咱们那半自动步枪的枪机，就得靠它。”
他又指向另一个。
“这叫镗床，是给炮管内部，加工膛线的。”
“有了它，咱们的炮，才能打得又远又准！”
李云龙听得眼睛放光，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这些，可比金元宝还金贵！
“好！好东西啊！”
他搓着手，像个看到新媳妇的毛头小子。
“老子全都要！”
“老李！”
赵刚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了过来。
他指着地图上的太原城，脸色无比严肃。
“你冷静点！”
“这可不是去村口抢地主！”
“这是太原！是鬼子第一军的司令部！坂垣西郎的老巢！”
赵刚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
“城里有多少鬼子？城防有多坚固？”
“咱们这点人，怎么进去？”
“就算进去了，这些几千斤的铁疙瘩，你怎么运出来？”
“你告诉我，怎么运！”
李云龙的兴奋劲，被压下去了一半。
他一屁股坐下，闷着头抽烟。
赵刚说的，是实话。
这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不，是十死无生。
“报告！”
一个通讯兵，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团长！政委！”
“丁团长和孔团长的急电！”
李云龙猛地站起来，一把抢过电报。
屋子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看着电报，眼睛越瞪越大。
“他娘的……这两个家伙，还真有两下子！”
他把电报拍在桌上。
“都听听！”
“丁伟说，太原城南，有个鬼子的军械修理厂！”
“里面，有德国造的铣床十二台，车床二十台！”
“警备，是一个中队的鬼子，还有一个营的伪军！”
赵刚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一个中队……兵力不少啊。”
“还有呢！”
李云龙又拿起另一份电报。
“孔捷这个抠门货，也搞到了好东西！”
“城西，有个鬼子的纺织厂，是他们从上海抢来的。”
“里面，有十几台英国造的精密钻床和镗床！”
“守备力量，只有一个小队的鬼子！”
“只有一个小队？”
赵刚的眼睛，瞬间亮了。
屋子里的气氛，变了。
绝望的死棋，似乎出现了一丝生机。
李云龙走到地图前，像一头盯着猎物的饿狼。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移动着。
军械厂，纺织厂，城门，火车站……
他的脑子里，正在进行着一场疯狂的推演。
“打！肯定要打！”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但是，不能硬打！”
“硬打，是拿弟兄们的命，去填鬼子的枪眼！”
他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狡猾而疯狂的光。
“咱们，得换个活法。”
“咱们……得扮成鬼子！”
“什么？”
赵刚大吃一惊。
“老李，你疯了！”
“我们上哪儿弄那么多鬼子的军装？”
“再说，谁会说鸟语？”
“嘿嘿……”
李云龙笑了，笑得像只老狐狸。
“军装，咱们上次打山本，不是缴获了一批吗？”
“不够，就去扒！”
“至于鸟语……”
他凑到赵刚耳边，压低了声音。
“政委，你忘了咱们的俘虏营了？”
“找几个机灵的，识时务的，教咱们几句。”
“‘开路！’‘八嘎！’‘你的，死啦死啦的！’”
“会说这几句，就够了！”
赵刚听得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也叫计划？
这简首是胡闹！
“团长。”
一首沉默的宋亦川，开口了。
“就算我们能进去。”
“那些机器，每一台都重达数千斤。”
“我们需要卡车。”
“而且，需要懂行的工匠，去拆卸。”
“不然，抢回来的，就是一堆废铁。”
宋亦川的话，点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李云龙的笑容，僵住了。
是啊。
卡车。
拆卸。
这两个难题，比混进城还难。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李云龙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
乱。
太乱了。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宋亦川。
“川子！”
“你说，鬼子的修理厂里，有没有卡车？”
宋亦川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肯定有。军械修理厂，就是修这些东西的。”
“那……有没有懂行的工匠？”
李云龙追问道。
“也肯定有。”
宋亦川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鬼子为了维修，肯定会强征中国的工匠！”
“哈哈哈哈！”
李云龙仰天大笑。
“天不绝我李云龙啊！”
他像一头找到了突破口的猛虎，在屋里来回踱步。
一个无比大胆，无比疯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型。
“他娘的！”
“老子不光要抢机器！还要抢人！抢车！”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红得像炭火。
“老子要给坂垣那老小子，来个一锅端！”
他转身，一脚踹开房门。
“张大彪！魏和尚！”
“给老子滚进来！”
张大彪和魏和尚，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到！”
李云龙指着他们，像是在任命上断头台的将军。
“老子，要从全团，挑出一百个胆子最大，枪法最好，跑得最快的弟兄！”
“组建一个敢死队！”
“名字，老子都想好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就叫……‘掏心队’！”
“你们两个，就是这个队的队长！”
张大彪和魏和尚，胸膛一挺，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兴奋。
“老赵！”
李云龙又看向赵刚。
“你，负责总联络！带着通讯排，在城外接应！”
“川子！”
他又看向宋亦川。
“你，带着王老铁他们几个老师傅，跟掏心队一起进城！”
“到了地方，你负责指挥拆机器！一个零件都不许给老子弄坏了！”
“我？”
宋亦川愣住了。
他也要去？
“对！就是你！”
李云龙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小子是咱们的财神爷，是咱们的脑子！”
“没有你，抢回来一堆废铁，有个屁用！”
“你放心，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你囫囵个儿地带回来！”
他环顾着所有人，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力量。
“弟兄们！”
“咱们这次，不是去打仗！”
“是去偷！是去抢！”
“是去鬼子的心窝子上，狠狠地掏一把！”
他拔出山本一木的指挥刀，狠狠地插在桌子上。
“三天！”
“老子只给你们三天时间准备！”
“三天后，出发！”
“目标，太原！”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烈火。
“老子要让整个晋西北都知道！”
“我李云龙，想拿的东西！”
“就算是阎王爷的裤衩，也得给老子扒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