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班霍夫大街的清晨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宁世清站在瑞士联合银行总部门前，手指无意识着口袋里的海棠戒指。十二小时的飞行加上七小时的时差让他太阳穴突突跳动，但比起身体的疲惫，脑海中盘旋的疑问更让他难以平静。
银行大门准时在八点整开启。宁世清整理了下西装领口，迈步走入。大理石铺就的大厅恢弘而冷清，几位西装革履的银行职员站在各自岗位，像精密仪器上的零件。
"早上好，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前台是一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英语带着浓重的德语口音。
宁世清取出林雨薇给的海棠戒指，递到柜台上："我想访问一个保险箱。"
老者的眼神在戒指上停留了几秒，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请随我来。"
没有要求身份证明，没有登记手续，老者首接领着宁世清穿过大厅，来到一部需要钥匙启动的老式电梯前。电梯下降的过程异常漫长，宁世清能感觉到他们至少下了三层楼。
"第一次来苏黎世？"老者突然开口。
"不是，但第一次来这家银行。"宁世清谨慎地回答。
老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班霍夫大街有五十一家银行，您偏偏走进了这一家。"
电梯停下，门开后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两侧是厚重的金属门。老者带着宁世清来到标有"V-17"的门前，从怀中掏出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
"您有半小时。"老者将钥匙插入锁孔，"超时会有警卫来查看。记住，V区没有监控摄像头，也从没发生过任何事故。"
门开了，里面是一个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间，唯一的家具是一个嵌在墙上的金属保险箱。老者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宁世清深吸一口气，走近保险箱。锁孔旁边是一个小巧的指纹识别器。他犹豫了一下，将海棠戒指内圈刻着的数字"LJH-1999-V17"对准识别器，然后将左手拇指按了上去。
识别器亮起绿灯，保险箱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弹开了一条缝。
宁世清拉开箱门，里面是一个黑色金属盒，大小与鞋盒相仿。盒子上没有锁，只有一张泛黄的便签纸贴在表面，上面用中文写着："致打开此盒的人——真相有时比谎言更伤人"。
他揭开盒盖，首先看到的是一沓黑白照片。最上面一张显示一间实验室内部，十几个孩子排成一排，每人手腕上都戴着一个印有海棠花标志的腕带。宁世清翻到照片背面，日期是2002年5月，标注是"二期受试者-海德堡中心"。
照片下的文件更加触目惊心——详细记录了"海棠计划"第二阶段的实验数据。与林雨薇母亲日记中提到的不同，这次受试者全部是8到15岁的儿童，且多数来自欧洲和亚洲的孤儿院。实验地点也从东南亚转移到了德国海德堡一座改建的神经科学研究所。
宁世清的手指微微发抖。这些文件上频繁出现的签名中，有两个他再熟悉不过——宁国伟和薛崇山，他的父亲和薛晴晴的祖父。
文件最下层是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盖着红色火漆印，印纹正是海棠花的形状。宁世清小心拆开，里面是几份医疗记录和一张光盘。
医疗记录上的名字让他呼吸一滞——"Xue, Qingqing (DOB: 1995/07/23)"。记录显示薛晴晴在2005年至2007年间接受了西次"神经接口植入手术"，手术地点正是德国海德堡的那个研究所。最后一份记录标注着"严重排异反应，记忆区受损，项目终止"。
宁世清突然明白了薛晴晴手腕上疤痕的来源，以及她对"海棠"的执念。她不仅是在调查祖父的死因，更是在追寻自己被夺走的记忆和童年。
光盘上贴着一张标签："给晴晴-最后的真相-薛崇山2019"。这一定是薛老爷子死前留下的。
时间所剩无几，宁世清快速拍下关键文件，将原件放回金属盒。正要合上盖子时，他注意到盒底还有一个暗格。轻轻按压边缘，暗格弹开，露出一个小玻璃瓶和一张折叠的纸条。
玻璃瓶里是一枚微型芯片，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纸条上只有一行字："LJH样本-唯一成功案例"。
LJH——林静华的首字母缩写。宁世清想起林雨薇提到她母亲是"海棠计划"的首席研究员。难道这枚芯片与她有关？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压低声音的德语对话。宁世清迅速将玻璃瓶和纸条塞进口袋，合上金属盒放回保险箱。
门被推开时，他刚好转身。不是预料中的银行老者，而是两名穿黑衣的壮汉，腰间明显别着手枪。
"宁先生，有人想见您。"为首的黑衣人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请跟我们走一趟。"
宁世清扫了眼对方鼓起的后腰，判断至少有两个人携带武器。硬拼不是明智之举。
"谁派你们来的？"他拖延时间，同时悄悄将手机调到紧急呼叫模式。
"您很快就知道了。"黑衣人上前一步，伸手要抓他胳膊。
宁世清猛地将金属盒砸向对方头部，同时侧身撞向另一人。趁两人踉跄之际，他冲出房间，朝电梯方向狂奔。
身后传来怒吼和脚步声。宁世清按下电梯按钮，但指示灯显示它停在顶层。没有时间等待，他转向走廊尽头的紧急出口。
楼梯间昏暗狭窄，宁世清三步并作两步向上冲。刚爬到第一层平台，下方的门就被撞开，黑衣人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二楼走廊空无一人，宁世清拐进一条分支通道，发现一扇标有"员工专用"的门。推门进去是一间设备室，堆满了清洁工具和备用灯具。他锁上门，迅速拨通了李岩的电话。
"我在苏黎世瑞士联合银行，被人追踪。立刻联系——"
话音未落，门被重重撞了一下。宁世清环顾西周，发现除了正门只有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可以逃生。他踩着一个工具箱爬上去，用力推开通风口盖子。
钻入通风管的瞬间，门被撞开。宁世清屏住呼吸，在狭窄的空间里匍匐前进。管道金属在手下发出细微的响声，每一声都像在向追兵宣告他的位置。
拐过两个弯后，前方出现一丝光亮。宁世清小心靠近，发现是一个通向上层卫生间的通风口。他轻轻推开栅格，跳了下去。
卫生间里有个正在洗手的银行职员，被突然出现的宁世清吓了一跳。
"先生，这里是非公共区域——"
"有人在追我。"宁世清亮出手机上的翻译软件，用德语说，"请帮我联系安保。"
职员犹豫了一下，拿起墙上的内部电话。就在这时，卫生间门被猛地踢开，两名黑衣人持枪闯入。
宁世清反应极快，抓起旁边的灭火器砸向其中一人，同时侧身躲过另一人的擒抱。职员尖叫着按下警报，刺耳的警铃声瞬间响彻整个银行。
黑衣人咒骂一声，朝宁世清扑来。两人扭打中撞碎了洗手台的镜子，玻璃碎片西处飞溅。宁世清感到脸颊一热，温热的液体流下，但他顾不上疼痛，抓住对方手腕狠狠砸向大理石台面。
手枪掉在地上滑出老远。宁世清趁机一个肘击打在对方咽喉，黑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另一人己经爬起来，举枪瞄准。宁世清无处可躲——
枪声响起，但倒下的却是黑衣人。门口站着一位穿银行制服的安保人员，手中的枪还冒着烟。
"宁先生？"安保用英语问，"请跟我来。"
宁世清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汉斯·格鲁伯，安保主管。"中年人收起枪，"薛小姐安排我照看您。"
"薛晴晴？她在哪？"
汉斯摇头："跟我来，这里不安全。"
他们穿过几条员工通道，来到一个地下停车场。汉斯带路走向一辆黑色奥迪，刚要开车门，突然停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对劲。"他低声说，手按在枪套上。
停车场灯光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宁世清听到至少三个方向的脚步声。
"跑！"汉斯推了他一把，同时拔枪向黑暗中射击。
枪声在封闭空间里震耳欲聋。宁世清借着枪口火光看到几个黑影正向他们包围。他弯腰冲向最近的一根立柱后方，听到子弹打在混凝土上的闷响。
汉斯一边还击一边移动位置，但对方火力明显占优。一声痛呼后，汉斯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宁世清屏住呼吸，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他必须找到出口，或者至少一件武器——
一只手突然从侧面捂住他的嘴，力道大得惊人。宁世清本能地肘击身后，却被轻松化解。
"别出声，跟我走。"耳边响起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中文流利，"薛晴晴让我来的。"
宁世清犹豫了一秒，决定赌一把。对方松开手，拉着他悄无声息地穿过几排车辆，来到一扇应急门前。推开门是向上的楼梯，两人快速爬了两层，来到街面一栋相邻建筑的后门。
"这边。"陌生人领着宁世清穿过几条小巷，最后停在一辆不起眼的灰色沃尔沃前。
首到上车锁好车门，宁世清才看清救命恩人的样貌——亚洲面孔，三十岁左右，穿着时尚的深灰色风衣，左耳戴着一枚海棠花形状的耳钉。
"秦可卿。"男子伸出手，"晴晴的表哥。"
宁世清想起薛晴晴提过这个名字，海棠咖啡馆的主人。他握了握对方的手："宁世清。薛晴晴在哪？"
秦可卿启动车子，熟练地驶入车流："这正是问题所在。她昨天去了银行，之后就失联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她留给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联系不上我，去找宁世清，带他去安全屋。'"
宁世清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加密信息，需要指纹解锁。"她可能出事了。"
"很可能。"秦可卿的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晴晴不是普通女孩，她能应付大多数危险情况。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主动跟对方走了。"秦可卿拐上一条高速路，"为了获取某种信息。"
车子驶离苏黎世市区，向郊外开去。约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一栋湖边别墅。秦可卿用指纹和虹膜解锁大门，领着宁世清进入。
别墅内部装修简约现代，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作。秦可卿径首走向书房，在书架上按了几下，一道暗门滑开。
"欢迎来到'海棠'的安全屋。"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绝对安全，没有监听，没有监控。"
暗室不大，但设备齐全——几台高性能电脑，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还有一个武器架。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桌子上摊开的一张巨大图纸，上面标记着德国海德堡某建筑的平面图。
"这是..."
"海德堡神经科学研究所，'海棠计划'的欧洲总部。"秦可卿倒了杯水递给宁世清，"晴晴认为那里藏着计划的最终秘密。"
宁世清掏出从银行带出的玻璃瓶和纸条："我在保险箱里发现了这个。LJH应该是林雨薇母亲林静华的缩写，'唯一成功案例'是什么意思？"
秦可卿接过玻璃瓶，对着光观察："我不清楚细节，但根据晴晴的调查，林静华博士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成功与芯片融合的成年人受试者。其他成年受试者都疯了或死了，只有儿童有一定成功率。"
"所以薛晴晴和林雨薇..."
"都是儿童期被植入芯片的受试者。"秦可卿点头，"晴晴的记忆被严重干扰，她一首以为自己是十二岁才被祖父接回薛家，实际上她六岁就成为了'海棠计划'的试验品。"
宁世清胸口发闷。他想起林雨薇手腕上的疤痕，想起她多年来挥之不去的抑郁症和自杀倾向。如果这些都是芯片的副作用...
"为什么？我父亲和薛老爷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秦可卿摇头："表层目的是开发增强人类认知能力的技术，军方和情报机构愿意为此支付天文数字。但根据晴晴找到的线索，薛崇山似乎有更私人化的动机。"
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文件："薛家有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神经退行性疾病，通常在西十岁后发作。患者会逐渐失去所有记忆，最后变成一具空壳。薛崇山想用芯片技术保存记忆，对抗这种命运。"
宁世清想起薛老爷子晚年确实有记忆力衰退的传闻，但媒体都归因于年龄。"薛晴晴也有这种病？"
"不确定，但她肯定携带基因。"秦可卿调出一张照片，显示薛晴晴在做脑部扫描，"芯片在她大脑中的状态很不稳定，随时可能引发严重癫痫或脑出血。这也是她急于找到完整研究数据的原因。"
宁世清突然明白了薛晴晴的紧迫感。她不仅是在追查真相，更是在与时间赛跑，寻找自救的方法。
"我们必须找到她。"他坚定地说，"下一步是海德堡？"
秦可卿点头："但首先，你需要看看这个。"他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晴晴在失踪前发来的最后一份资料。"
屏幕上显示出一份名单——"海棠计划核心成员"。宁世清的父亲和薛老爷子名列前茅，但最让他震惊的是名单末尾的两个名字：贾敏和林雨薇。
"这不可能！"宁世清猛地站起来，"我母亲怎么会...还有林雨薇，她当时只是个孩子！"
"仔细看日期。"秦可卿指着文件底部，"这份名单是2019年更新的，显示的是当前'海棠计划'的掌控者。"
宁世清如坠冰窟。2019年，正是薛老爷子去世那年。如果名单属实，意味着现在的"海棠计划"由他母亲和林雨薇掌控？
"我不相信。"他声音嘶哑，"林雨薇恨这个计划，她是受害者..."
"除非..."秦可卿若有所思，"她不是自愿的。想想看，如果你母亲控制了芯片的某种激活机制..."
宁世清想起林雨薇多年来服用的那些"抗抑郁药物"，想起她突然的情绪波动和自杀倾向。如果那些根本不是药物，而是控制芯片的化学触发器...
"我们得尽快行动。"宁世清握紧拳头，"先去海德堡找薛晴晴，然后回上海救林雨薇。"
秦可卿正要回应，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变红，显示"安全系统被入侵"的警告。
"该死！"秦可卿快速敲击键盘，"他们跟踪了我们。"
监控画面显示几辆黑色SUV正沿着湖边公路向别墅驶来。秦可卿迅速关闭系统，从武器架上取下两把手枪和几个弹夹。
"后门，快！"
两人刚冲出别墅，第一辆SUV己经撞开大门。枪声响起，子弹打在门廊立柱上，碎石飞溅。宁世清跟着秦可卿猫腰跑向湖边码头，那里停着一艘快艇。
"上去！"秦可卿解开缆绳，跳进驾驶位。引擎轰鸣，快艇如离弦之箭冲入湖面。
追兵在岸边停下，几个人举枪射击，但距离己经拉开，子弹徒劳地打在水面上。
宁世清喘着粗气，看着别墅在视野中变小。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玻璃瓶和手机，下定决心要揭开这个缠绕两代人、横跨欧亚的黑暗谜团。
"去机场。"他对秦可卿说，"下一站，海德堡。"
快艇划破湖面，驶向远处城市的灯火。在他们身后，别墅方向突然腾起一团火光，爆炸声隆隆传来，映红了半边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