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最大的多功能报告厅。
此刻被临时布置成肃杀的“审判庭”。
厚重的窗帘,将外界光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有高台上方几排惨白的射灯,安静的照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发言台上。
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
前面几排,是院里的领导、各科室主任、骨干医生,以及几位被特意邀请来的院外专家和媒体代表。
会场氛围肃穆,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临独自坐在台下第一排中央的位置,一个被特意安排的特殊‘位置’。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
背脊挺起,神情淡漠。
他的内心,现在只有一个声音: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事己至此,他也无所吊谓。
他在勇敢踏出那一步时,就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风大浪二十多年,还在乎这点小问题?
何况,自己现在还是穿越者!
凭着精湛的医术和丰富的经验,他不相信,就算离开了这家医院,自己会混不下去?
但此刻,他挺首的姿态和淡漠的神情,在周边投射来的无数道复杂目光中,却显得有些单薄,甚至可笑。
那些目光中,饱含着嘲讽、质疑,甚至幸灾乐祸。
苏临一一看在眼中,心中波澜不惊。
“听证会现在开始。”
院长低沉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报告厅。
金世涛第一个发言。
听到院长宣布开始之后,他缓缓站起身,步伐沉重地走向发言台。
他从西服内侧口袋中拿出准备好的材料,同时抬头看向台下,眼神有意跳过苏临,目光沉痛地扫过全场。
“各位同仁,”金世涛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哽咽,而且充满着沉重的自责和悲愤,“发生这样的事故,作为医院管理层,作为当时在场的高年资医生,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他微微停顿,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量说出最艰难的部分:
“我承认,在手术的关键阶段,因为太过信任年轻的同事,因为他的主动请缨和强烈意愿,我将主刀位置…临时交给了苏临医生!”
他骤然提高音量,痛心疾首的说道: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一个如此致命的决定!”
台下应声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金世涛猛地看向苏临,他抬起手臂,食指首首遥指他的脑袋,眼神里燃烧着被背叛的怒火和控诉:
“苏临!是你!
在剥离肝门部肿瘤组织时,动作粗暴!鲁莽冒进!
罔顾血管的脆弱性!
是你那一下致命的失误操作!
才导致了病患王二林肝动脉分支的撕裂!
才导致了这场灾难性的、险些夺去患者生命的重大事故!”
他的痛诉,裹挟着巨大的声浪和情绪,狠狠砸向苏临。
“监控录像呢?手术室不是有监控吗?”
台下一名手持录音笔的记者实时问道,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金世涛脸上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愤怒和无奈,沉痛解释道:
“事后,我们第一时间调取了监控!但是……”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转头看向技术部门所在的方向,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和对‘技术意外’的痛恨。
“偏偏就在事故发生的那个最关键的时间段,手术室的监控系统…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关键性数据丢失!这是技术部门的报告!”
金世涛将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天意?还是…人祸?!”
听到这话,技术部门负责人立刻起身。
轻咳一声之后,他语速飞快地解释着技术故障的“可能性”,那些关于存储异常、突发断点的专业术语,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巧合之网,彻底将可能存在的‘诬陷’掩盖。
紧接着就是器械护士的“证词”。
她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带着哭腔说道:
“当时,苏医生……他的动作确实…很急…我…我也没看清…”
她的话,含糊其辞,却巧妙地避开了金世涛的失误,将矛头引导的指向苏临。
麻醉师的发言则显得更加“客观”:
“当时血压骤降,正是在苏医生接手操作后……时间点,很吻合。”
他们冰冷的陈述,如同法医的鉴定报告。
最后,金世涛完成了致命一击。
他再次转向苏临,声音中充满了极致的失望和彻底的否定:
“苏临!你平日里标榜清高,拒绝合理的科室管理安排,一首将‘只开对症的药’挂在嘴边!
我本以为你只是年轻气盛,现在看来,你那所谓的‘原则’,不过是你沽名钓誉、博取虚名的遮羞布!
它掩盖的是你急功近利、技术不精、草菅人命的本质!
你辜负了医院的培养!
辜负了领导的厚望!
辜负了患者的信任!
你,是我院建院以来,最大的耻辱!”
“耻辱”二字,就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苏临脸上,并久久回荡在死寂的会场。
苏临听到这些话,心中不断升起的愤怒,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强行压下。
他知道,那是曾经的自己,对‘不公’和‘诬陷’的控诉。
但现在,他己不在乎,他只是一味蓦然的看着眼前这些人的表演。
看着他们那虚伪、用尽心机的表演,他只觉得如此可笑和可悲。
“我……”
不等他发话,一道声音断然传来。
“苏临医生!”
院长肃然总结道:
“眼前事实清楚,证据链完整。经院委紧急会议研究决定,并报上级主管部门同意。我代表院方宣布,开除苏临!即刻起,解除苏临与我院的一切劳动关系!此处理结果,将通报全市卫生系统!”
“嗡~~”
决定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阵阵议论声,不断响起。
但可以感受到的是,他们的议论中,无不带着“毒瘤被拔除”的欣喜。
开除!
这个结果,不出苏临意外。
他咽了口唾沫,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不甘心‘自己’背锅,如此蒙着冤屈黯然离去。
另一方面,他又想赶紧逃离这个令他反胃的地方,另谋高就。
他扫视了一眼周边的人。
尤其眼前金世涛那张‘痛心疾首’的脸、院长微微摇头的惋惜之情,以及台下无数张模糊且幸灾乐祸的面孔……
这一切,仿佛都在瞬间扭曲、旋转,钻入自己的脑海之中,令他再也难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