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花田的风还带着硝烟的余味,沈灼跪坐在临时搭建的工作台前,镊子尖夹着的意识芯片泛着冷光。陆眠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周围——那个总把草莓糖塞进她口袋的哥哥,此刻以数据的形态躺在她掌心。工作台旁,小哑残破的机械翅膀耷拉着,金属外壳布满焦痕,却仍固执地闪烁着微弱红光。
"第三根神经接驳线,角度再偏五度。"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结束七台手术的沙哑。他递来的草莓茶还冒着热气,杯沿沾着干涸的血清痕迹,像一道独特的勋章。沈灼屏息调整镊子,忽然想起初遇小哑时,这台被遗弃的机械人偶也是这样安静地注视她拆解义肢,机械眼一眨不眨地记录每个动作。
芯片嵌入的瞬间,小哑周身零件发出刺耳的嗡鸣。脱落的齿轮在地面拼出歪斜的摩斯密码,沈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陆眠教她的第一句话,是逃亡路上用敲击铁栏杆传递的暗号:别怕黑暗。
"小哑?"她的声音碎成颤抖的星子。陆沉立刻挡在她身前,染血的手术刀己经出鞘,却在听见扬声器传出的轻笑时僵在原地。那声带着少年气的"姐姐",让沈灼想起十七岁生日那天,藏在书包夹层的草莓糖包装纸上,同样笔迹的"生日快乐"。
机械眼亮起的刹那,小哑的机械爪笨拙地抬起,像从前陆眠替她擦眼泪那样,用冰凉的金属指节蹭过她发烫的脸颊。"系统重构完成。"电子音带着微妙的卡顿,"检测到情感模块超载...请主人...不要哭泣。"破损的翅膀突然展开,封存多年的萤火虫标本倾泻而出,在暮色里织成流动的银河。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尖叫。十几个挂着机械义肢的孩子举着自制风筝狂奔而来,荧光涂料绘制的血纹太阳在风里猎猎作响。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指向天空:"快看!小哑在发光!"众人仰头,只见那台残破的机械人偶盘旋天际,伤口处渗出的粉色光流与晚霞缠绕,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该教我新句子了。"陆眠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溢出,带着记忆里的促狭。沈灼握住小哑的机械爪,在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太阳永远亮着。她的血纹顺着接触点蔓延,在金属外壳上烙下会呼吸的光痕。
"姐——姐,太——阳,永——远,亮——着。"小哑的发音像蹒跚学步的幼童,每个字节都带着机械特有的生硬,却让在场所有人红了眼眶。陆沉转身擦拭眼镜的动作太过仓促,碰倒了桌上的血清瓶;几个刚拆除抑制芯片的前委员会士兵别过脸,任由泪水砸在新生的草莓苗上。
篝火升起时,花田变成了光与影的海洋。沈灼被孩子们簇拥在中央,小哑用修复一半的翅膀卷来烤得金黄的棉花糖。糖丝在火光中拉出金色弧线,扎辫子的小女孩踮脚将棉花糖塞进她嘴里:"甜!跟小哑眼睛里的星星一样甜!"
陆沉在篝火对面调试血清,玻璃瓶碰撞声混着孩子们的笑闹。他忽然抬头,隔着跳动的火焰与沈灼对视。两人同时想起在委员会监狱的那个雨夜——他们蜷缩在排水管道里,分食最后半颗草莓糖,糖纸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光。
"检测到主人心率过速。"小哑突然凑到沈灼面前,机械眼蓝光闪烁,"是否启动安抚程序?"话音未落,它弹出的微型投影仪己在空中投出全息影像:画面里,陆眠咬着草莓糖,对着镜头比出胜利手势,身后是初升的朝阳。
"不用啦。"沈灼笑着拍打小哑的金属脑袋,眼泪却滴在它新焊接的关节上,"这是高兴的眼泪。"她望向远处正在扩建的收容所,霓虹灯牌己经亮起,歪歪扭扭的血纹太阳下方,写着烫金的标语:欢迎所有失控的温柔。
夜风掠过新翻的泥土,刚种下的草莓苗沙沙作响。小哑突然腾空而起,在夜空划出连绵的粉色光轨,同时用陆眠的声线、电子音、还有孩子们教它的童声,重复着同一句话:"姐姐,太阳永远亮着。"沈灼靠在陆沉肩头,看着那些光轨最终组成巨大的笑脸,终于懂得——真正的温柔永远不会熄灭,就像她腕间跳动的血纹,像小哑眼中的星光,更像每个为自由而"疯狂"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