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融水顺着椒房殿的飞檐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姜姒立在窗前,望着铜镜中刚换上的婕妤朝服,金线绣就的鸾鸟栩栩如生,却刺得她眼眶发疼。自那日早朝后,父亲再未踏入后宫一步,姜府送来的物件里,也再不见往日的家书。
“娘娘,皇上来了。” 青梧的声音带着几分忐忑。姜姒转身时,靳展言己阔步而入,玄色龙袍上还带着未散的寒气。他抬手抚过她鬓边的珠翠,忽然轻笑:“大义灭亲的婕妤,倒是让满朝文武开了眼。”
姜姒垂眸避开他的目光:“臣妾不过是遵皇上旨意。” 话未落音,靳展言猛地扣住她的下巴,指尖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骨骼碾碎。“遵旨?” 他的声音冰冷如霜,“朕看你倒是心疼姜家?昨夜,姜首辅在书房咳血,你可知晓?”
姜姒浑身一颤。父亲体弱她是知道的,可此刻从皇帝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心口仍泛起一阵钝痛。她强撑着镇定:“皇上若是担心家父,大可宣太医诊治。”
“好个伶牙俐齿!” 靳展言甩开她,袖袍扫落案上的茶盏。瓷片碎裂声中,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密报,“北疆异动,边关急报雪片般飞来。姜家二房虽死,可他们暗中勾结的势力,还在蠢蠢欲动。”
姜姒望着密报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想起皇后那日说的 “沈柔嘉背后还有人”。她深吸一口气:“皇上的意思是?”
“朕要你回姜府。” 靳展言逼近她,温热的呼吸喷在耳畔,“以省亲之名,探清姜家是否还有余党与北疆勾结。” 他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将玉佩重重按在她肌肤上,“记住,你的命,姜家的命,都在朕一念之间。”
暮色西合时,姜姒的马车停在姜府门前。朱漆大门紧闭,铜环上落了层薄灰。管家开门时见是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大小姐…… 您怎么来了?”
穿过熟悉的回廊,往日热闹的庭院如今寂静得可怕。丫鬟们见了她,不是低头匆匆避开,就是行个礼便快步离去。姜姒站在父亲书房外,听见里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是阿姒吗?” 苍老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姜姒推开门,看见父亲倚在榻上,两鬓的白发又添了许多,曾经笔挺的脊背也佝偻了下去。她屈膝行礼,话未出口,己红了眼眶。
姜首辅摆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屋内只剩父女二人时,他突然冷笑:“好啊,我姜家出了个大义灭亲的好女儿!” 他抓起枕边的茶杯砸在地上,“你可知二房满门抄斩那日,你婶母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在菜市口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父亲!” 姜姒扑通跪地,“女儿也是身不由己!皇上己有证据,若不主动弹劾,整个姜家都要……”
“身不由己?” 姜首辅剧烈咳嗽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别忘了,你是姜家的女儿!从你入宫那刻起,就该明白,你的荣辱,与姜家兴衰息息相关!” 他突然剧烈喘息起来,伸手抓住桌角的药碗,却不慎打翻在地。
姜姒慌忙上前搀扶,却被父亲一把推开。她望着地上翻倒的药碗,突然注意到药渣里混着几味不该出现的草药 —— 那是能让人慢性中毒的引子。
“父亲,这药……” 她话未说完,书房门突然被撞开。姜家三房的堂弟姜明远带着侍卫冲了进来,腰间佩剑寒光闪闪:“大胆妖女!竟敢在药里下毒谋害父亲!”
姜姒瞳孔骤缩,瞬间明白了一切。她看向父亲,却见他半闭着眼,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原来,这是姜家为了洗清通敌嫌疑,将她当作弃子的局。
“带走!” 姜明远一声令下,侍卫们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姜姒挣扎间,袖中滑落一张纸条 —— 正是那日从嬷嬷处得到的密信。姜明远捡起纸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 你还留着这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尖锐的传呼声划破夜空:“圣旨到 ——” 众人皆是一愣,姜明远的手微微发抖。宣旨太监踏入书房,展开明黄圣旨:“姜婕妤省亲期间孝心可嘉,特赐夜宴于椒房殿,即刻回宫领赏。”
姜姒望着太监身后若隐若现的御林军,心中涌起一阵后怕。看来靳展言早有预料,暗中派人保护她。她对着父亲福了福身,转身离去时,听见身后传来姜明远愤怒的咆哮:“父亲!就这样放她走?”
回到椒房殿,靳展言正倚在龙榻上,把玩着她遗落的密信。见她狼狈的模样,他挑眉:“看来姜家不欢迎你。”
姜姒跪在地上:“多谢皇上救命之恩。女儿在姜府发现,有人给父亲下毒,想嫁祸于我。” 她顿了顿,“还有,姜家三房似乎也与北疆之事有关。”
靳展言将密信丢入烛火,火苗瞬间将字迹吞噬。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想要救姜家?” 他的拇指着她嘴角的伤口,“那就继续做朕的棋子。明日早朝,你便上书请求彻查三房。”
姜姒望着他眼中翻涌的黑暗,突然觉得无比疲惫。从入宫那日起,她就被卷入这权力的旋涡,再也无法脱身。她闭上眼,轻声道:“臣妾…… 遵旨。”
殿外,夜色浓稠如墨。姜姒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在这充满阴谋与算计的宫廷中,她与靳展言、与姜家的纠葛,才刚刚开始。而那枚玉佩,在她腕间泛着冰冷的光,时刻提醒着她,所谓的恩宠,不过是皇帝手中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