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己经服下太医所开汤药的孙权神情有所舒缓。不过他这样子在孙登眼里不像是得了病,更像是喝醉了酒。
迷迷糊糊之间,孙权见自己儿子侍立在一旁,便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太子……”
孙登连忙凑上前去,半跪在床边说道:“儿臣在,父皇可有吩咐?”
孙权见孙登这副孝顺的模样,刚开始还感觉挺欣慰,可紧接着又感觉自己儿子太过懦弱。于是在看了孙登一眼后,便把头撇向另一边,不再说话。
孙登见状,知道自家父皇心中对自己还有不满意的地方,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父皇不高兴,但此时磕头认错总是没错的:
“儿臣此次出征围剿山越,因为侦查不力、粗心大意,以至于让贼寇走脱,反而攻进了建康城,使父皇二十余年打造的基业都差点付之一炬。
儿臣有罪,还请父皇责罚。”
说完,孙登“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让孙权不高兴的理由了。
孙权见儿子的态度如此诚恳,心中那股无名的不满也消解了大半,但他表面还是板着一张脸,在床上撑起身子,以严肃的口气对着孙登说道:
“你确实有失察之罪,那个诸葛恪也是一样,你有这个认罚态度很不错,但你唯独忘了一件事。”
见孙权以一种教育子女的口吻对自己说话,孙登心中不禁轻松了许多,连带着语气也没有刚才的紧张感:
“儿臣愚钝,不知是忘了何事,还请父皇示下。”
“你是如今的储君,未来的天子。”孙权继续打哑谜道:“你可知,为君者最重要、也是最应该做到的是哪一点?”
孙登试探着说道:“礼贤下士,虚怀纳谏,关心民生?”
孙权摇摇头:“错,而且是大错特错!
为君者最应该做到的是‘赖’——就是知错、改错,但不认错。”
孙登:“可是圣人书上……”
“圣人就没有错的时候?”孙权打断了孙登的话:
“圣人的书是要看,可要是做皇帝全按书上的来,那怕是早就要亡国了。
就拿今天的朝堂来说,你和诸葛恪都有对山越军的轻敌失察之罪。但他可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朕认罪,你不行。因为你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天子是不会,也不可以犯错的。”
见孙登没有说话,孙权继续说道:
“为父继承江东大位时尚未加冠,那时你大伯刚刚被人谋害,整个江东人心不稳,只有周瑜和张昭站在我这边。
那时,我常常向他们两个讨教问题,当我问到为何我继位日久,却还没有在江东重臣中树立威信的这一问题时,他们俩就和我说了刚才类似的话。
我也就是靠这几句话,才终于坐稳了这个位子,并一首到了今天。”
孙登:“这……父皇之言太过深奥,儿臣或许还得好好消化消化。”
孙权:“今日的话,朕以前也跟你说过类似的,只是你总是听完就忘。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朕希望你把这些话给牢记于心,明白了吗?”
孙登点头:“儿臣一定会牢记于心。”
孙权:“嗯,退下吧,朕要一个人歇息一会。”
孙登:“儿臣告退。”
孙登走后,孙权独自睡下,左慈则在半空中观察着孙权的情况。
他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发现先前的红色小虫还在孙权脑内,于是他便施展秘法,让沉寂许久的红色小虫再度开始强烈的蠕动。
但出乎左慈意料的是,孙权并没有因为这个红色小虫的蠕动而转醒,而是紧闭着双眼,满头大汗,如同在做噩梦一般。
“奇怪啊,我都催动了这红色小虫,这孙权应该立即醒来发癫才对呀,怎么开始做上噩梦了?
能让一品炼气士的东西失效,这孙权的脑中说不定还有其他东西。倒是前阵子夺来了一些气运,正好借着这些东西一探究竟。”
说着,左慈施展秘术,将先前从凉州夺来的气运给编成金线,接着又织成了一件外衣。
左慈看着这件气运外衣满意地说道:“这些应该是够了,要是再动了我的老本,可就得不偿失了。”
接着,左慈将肉体与魂魄分离,他的魂魄披上那件气运外衣,就猛地向下方孙权的眉心处撞去。
等到左慈的魂魄再一睁眼,他己经来到了一片黑雾之中,周边还传来了阵阵哭嚎声。
左慈顺着这哭嚎声的源头寻找,就发现了许多穿着各式铠甲的士兵,在那里像丢了魂一样,不断的往某个方向走去。
“赤壁之战阵亡的魏军,在荆州和夷陵战死的蜀军。这么看来,孙权还真是造了不少杀孽啊。”
左慈一边想着,一边跟在这群士兵的后面。因为这里既然是孙权的噩梦,那他就一定在这些士兵前进的方向上;或者说,这些士兵要找的就是孙权。
果然,在左慈跟着这些士兵前进了一刻钟后,成功见到了在御阶之上疯狂挥舞宝剑驱赶这些士兵的孙权。而在他的身后,正是那把象征着皇权的龙椅。
“我自己都不知道那红色小虫能让孙权做这种噩梦啊,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孙权挥动宝剑斩出剑气,每一波剑气都能带走数十个士兵,但仍然有更多的士兵从黑雾深处向孙权涌来。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
随着士兵的不断逼近,孙权顺势跌坐在了身后的龙椅上,离他最近的士兵甚至己经抓住了他的龙袍下摆。
死亡的恐惧令孙权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他朝前方胡乱地挥出了几剑。等到周围没有动静之后,孙权再睁开眼,那些士兵却己然是消失不见了。孙权见周围安静了下来,就坐在龙椅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左慈见状,就也想去吓一吓孙权。可刚迈出一步,他就瞥见了龙椅之后,一个身上的盔甲上有着白虎纹样的年轻人正缓缓接近孙权。等左慈看清了那人面容后,露出了一个看乐子的笑容,缓缓退回了原位。
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的孙权,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吓得他急忙向前跳开。接着迅速转身,举起宝剑与这人对峙,但等看清了这人的面容后,孙权却是吓得连剑也拿不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口中战战兢兢地蹦出了两个字:
“大……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