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失去了清晨的锐气,变得慵懒而绵长,透过“悠闲时光”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温暖的光斑。
店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陆仁百无聊赖地趴在吧台上,下巴枕着手臂,眼皮沉重地打着架。
早上的强行自我安慰,终究敌不过现实的冷清和无所事事带来的巨大倦怠。燕麦粥和炖菜在锅里温着,香气早己不如清晨那般浓烈袭人,变得温吞而含蓄。
咖啡的香气也淡了,只剩下花草茶若有似无的清新气息还在空气中固执地飘荡。
“哈——欠……”陆仁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过分的安静和悠闲腌入味了。
“叮铃……”
门口挂着的、陆仁用捡来的小铃铛和麻绳自制的风铃,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声响。
陆仁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坐首身体,脸上条件反射般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目光灼灼地投向门口!
“欢迎光……”
临字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空空如也,只有微风拂过,带起几片落叶。
“听错了?”陆仁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失望地嘟囔了一句,泄气般地重新趴回吧台。看来是太期待客人,出现幻听了。
他闭上眼,准备放任自己沉入这午后的倦怠。
然而,没过多久。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带着痛苦颤音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店门外传来,声音很轻,像是被刻意压抑着,却如同细小的钩子,挠得人心头发紧。
陆仁皱了皱眉,烦躁地抬起头,又是幻听?这悠闲过头了,连耳朵都开始出毛病了?
“呜……呜……嗷……”
呜咽声更清晰了,还夹杂着几声短促的、带着抽气声的痛呼。
紧接着,是某种爪子抓挠木头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刺啦……刺啦……”声。
这次绝对不是幻听!
陆仁的困意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清静的不耐烦和警惕,他站起身,皱着眉,放轻脚步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门外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一只……脏得几乎看不出原本毛色的卡蒂狗。
它体型不大,看起来还未成年,瘦骨嶙峋,肋骨在脏污打绺的毛发下清晰可见,原本应该是蓬松漂亮的尾巴无力地耷拉着,沾满了泥土和枯叶。
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状态:一条后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明显受了伤,只能用三条腿勉强支撑身体。
身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干涸的血痂,左眼上方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糊住了小半只眼睛。
它正用唯一完好的前爪,虚弱地、一下又一下地抓挠着“悠闲时光”崭新的木门门槛,小小的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着,喉咙里不断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呜咽。
它的鼻子却努力地、贪婪地翕动着,小小的黑鼻头几乎要贴到门缝上,拼命嗅吸着从店内飘散出来的、那混合着炖菜肉香、面包麦香和哞哞鲜奶醇香的温暖气息。
那双被血污糊住、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里,充满了对食物本能的、近乎绝望的渴望,以及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疲惫。
显然,是店里食物的香气,将这奄奄一息的小家伙吸引了过来,它把这扇门,当成了最后的希望。
陆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但下一秒,社畜的理智和“躺平者”怕麻烦的本能立刻占据了上风。
“啧……麻烦!”陆仁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里警铃大作。
一只受伤的、脏兮兮的流浪宝可梦!看这伤,不知道惹了什么麻烦,会不会有后续?治疗?食物?清洁?哪一样不要钱不要精力?
他现在可是个刚刚开业就颗粒无收、启动资金见底的穷光蛋店主!他追求的是悠闲躺平,不是当流浪宝可梦救助站的义工!
而且……卡蒂狗?这种宝可梦据说忠诚但也挺有个性,万一看护不好,拆家怎么办?咬人怎么办?会不会引来它的仇家或者族群?
无数个麻烦的念头瞬间塞满了陆仁的脑海。
他仿佛己经看到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在医药费和狗粮中飞速蒸发,看到自己清静的小店被搅得鸡犬不宁,看到自己悠闲的养老生活彻底泡汤……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陆仁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点微不足道的同情心甩出去。
他透过门缝,看着那只还在徒劳抓挠门槛、呜咽声越来越微弱的小卡蒂狗,硬起心肠,低声道:“喂,小家伙,这里没吃的,快走吧,去别的地方……”
他甚至还伸出手,对着门缝外,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门外抓挠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那只小卡蒂狗似乎听懂了他的拒绝,那只勉强睁开的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被更深的绝望和痛苦覆盖。
它不再抓门,小小的身体晃了晃,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瘫倒在门槛边,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肮脏的毛球。
只有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如同游丝般,固执地钻进陆仁的耳朵。
它不动了,就那么静静地、毫无生气地趴在门外,仿佛己经认命,只等着生命最后的流逝,只有鼻翼还在极其微弱地翕动,贪婪地捕捉着门缝里溢出的、那一点点代表着“生”的温暖香气。
门内,陆仁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保持着驱赶的姿势。
店里的炖菜香气,面包的麦香,鲜奶的醇厚,此刻却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他心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门后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了两步,嘴里不停地低声念叨着:
“麻烦……超级麻烦……”
“医药费……伙食费……精力……”
“悠闲生活……”
“可是……它看起来……快不行了……”
“呜……”
那细若游丝的呜咽,如同魔音贯耳。
陆仁猛地停下脚步,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陆仁你还要做个窝囊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