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时光”的夜晚,在艾莉的念力清扫和小铃勤快地擦拭桌椅的忙碌中,终于恢复了宁静。
旺财趴在它的专属软垫上,满足地舔着爪子——今天小铃切坏的边角料格外多。
“叮铃……”
风铃轻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浓烈的树果酒气,摇摇晃晃地推门而入。
是老约翰。
这位平时沉默寡言、总是带着些许忧郁气质的老水手,此刻脸颊酡红,眼神迷离,脚步虚浮,显然喝了不少。他手里还拎着个快空了的橡木酒壶。
“嗝……陆……陆老板?还……还开着门呢?好……好!”老约翰含糊不清地说着,踉跄着走到吧台前,一屁股坐在高脚凳上,沉重的身躯压得凳子发出一声呻吟。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陆仁皱了皱眉,但还是倒了杯温水推过去:“约翰大叔,喝点水?”
“水?不……不喝!”老约翰大手一挥,差点把水杯扫飞,艾莉的念力及时稳住。
“喝……喝酒!陆老板!陪……陪老约翰喝一杯!”他把空酒壶重重顿在吧台上,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强烈的倾诉欲。
陆仁无奈,知道这种状态的醉汉讲不通道理,他转身从吧台下的柜子里拿出半瓶最便宜的、度数很低的树果酒,又拿了个小杯子。
“就一杯,约翰大叔,喝完我送您回去。”陆仁给他倒了小半杯。
老约翰也不嫌弃,端起杯子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咳出来了。
他抹了把脸,通红的眼睛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透过那黑暗,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陆……陆老板,你……你知道大海吗?”老约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酒意,却又有一种异样的深沉。
“知道一点。”陆仁敷衍着,示意小铃和艾莉先去休息。
小铃好奇地看了老约翰一眼,还是听话地去了后院,艾莉则飘到角落的阴影里,安静地待着。
“大海……嘿嘿……”老约翰痴痴地笑了,笑容里却充满了苦涩,“那才是……男人的归宿!老子……老子年轻的时候……可是‘浪涌号’上最好的水手!最好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服输的豪气,但随即又低沉下去,如同退潮。
“我的伙伴……‘利齿’……”老约翰的声音哽咽了,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一只……多好的巨牙鲨啊!又凶!又猛!跟老子……跟老子一样!天不怕地不怕!”
他的思绪显然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那会儿……年轻气盛……驾着‘浪涌号’,跑最远的航线!风暴?算个屁!巨牙鲨群?‘利齿’一声吼!全他妈吓跑!”老约翰挥舞着手臂,仿佛又回到了乘风破浪的岁月。
“有一次……运一批货……很重要的货……去枯叶港……呸!”老约翰啐了一口,脸上露出刻骨的恨意,“半道上……遇上海盗了!不是普通海盗!是挂着……挂着黑底红R旗的杂碎!火箭队!前身!那帮狗娘养的!”
“他们船快!炮狠!人还多!”老约翰的声音带着颤抖,仿佛又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炮火和狞笑的海盗,“‘浪涌号’……被打烂了……桅杆断了……船舱进水……”
“老子……老子带着‘利齿’,跟那帮杂碎拼了!”老约翰猛地一拍吧台,震得杯子跳了起来,“‘利齿’!好样的!一口就咬断了他们一艘小艇!撞翻了好几个!那血……把海水都染红了……”
他的声音激动起来,但很快又被巨大的悲伤淹没。
“可……可他们人太多了……有个狗日的头目……放出了一只……一只怪模怪样、浑身放电的怪物(电击魔兽?)……”老约翰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痛苦,“那电……好狠啊!隔着海水都麻!‘利齿’……‘利齿’为了保护我……挡在了前面……”
老约翰的声音彻底哽住,豆大的泪珠从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滚落。他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仿佛要浇灭心头的灼痛。
“它……它被那怪物的电……打中了……好重……好重的伤……”老约翰的声音低得像呓语,“背鳍……断了……身上……焦黑一片……血……流了好多……”
“船……沉了……我抱着块木板……飘着……‘利齿’……它就在我旁边……海水都……都被它的血染红了……它看着我……那眼神……陆老板……那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老约翰泣不成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它……它用最后一点力气……撞了我一下……把我……推向一块更大的……漂浮物……然后……然后它就……”老约翰再也说不下去,把脸深深埋进粗糙的大手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它沉下去了……带着那么重的伤……沉进……黑漆漆的海里了……”
“我喊……我拼命喊……‘利齿’!回来!回来啊!”老约翰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陆仁,仿佛在寻求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可……可它再也没有……再也没有……”
沉重的悲伤如同实质的潮水,弥漫在小小的吧台周围。老约翰佝偻着背,像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后来……我被路过的货船救了……捡了条命……”他喃喃道,眼神空洞,“可‘利齿’……没了……我的‘浪涌号’……也没了……”
“我回了老家……就是这微风镇……娶妻……生子……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老约翰苦笑着,晃了晃空了的酒杯,“可这心里头……空了一块……永远……永远也填不满了……”
他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老和脆弱。
“陆老板……你说……‘利齿’它……它还活着吗?在那片……黑漆漆的深海里?带着那么重的伤……”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绝望的希冀。
陆仁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巨牙鲨是顽强的宝可梦,但那样的重伤,沉入深海……希望渺茫得如同大海捞针。他只能又给老约翰倒了小半杯酒。
老约翰接过杯子,没有喝,只是呆呆地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仿佛在看那片吞噬了他伙伴的、无情的海。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柔和、如同春日暖阳般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声的涟漪,悄然荡漾开来。
艾莉不知何时,从角落的阴影里飘到了老约翰身侧稍后的位置,她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陷入巨大悲伤的老人。
那股柔和的精神波动,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最温柔的手,轻轻拂过老约翰混乱痛苦的思绪。
没有言语的安慰,却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你的悲伤,我感受到了,你的伙伴,没有被遗忘。
同时,一股极其细微的、带着引导意味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丝线,轻轻拨动了放在吧台一角的、那台老旧的收音机旋钮。
“滋啦……滋啦……”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阵舒缓、悠扬、带着淡淡怀旧气息的航海小调,如同月光般流淌而出,轻轻填满了沉默悲伤的空间。
“……远航的水手啊,莫要悲伤,星光会指引你归家的方向……”
“……深海的伙伴啊,永不遗忘,波涛会传唱你无畏的篇章……”
古老而温柔的旋律,带着对大海的敬畏和对伙伴的眷恋,如同最熨帖的良药,缓缓渗入老约翰破碎的心田。
老约翰浑身一震,愕然地抬起头,看向那台突然响起的收音机,又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安静飘浮、眼神平静的艾莉。
泪水再次涌出,但不再是崩溃的绝望,而是如同决堤后归于平静的河流。
他端起酒杯,没有喝,只是对着艾莉,也对着那流淌的旋律,极其郑重地、微微颔首。
然后,他仰起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灼烧着食道,也仿佛灼烧着积压多年的沉痛。
他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口气息里,似乎带走了积压多年的、沉重的部分。
“谢谢……”老约翰的声音沙哑,却平静了许多,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虽然依旧带着酒意和疲惫,但那股沉重的悲伤似乎被那音乐和无声的安抚冲淡了一些。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再次对艾莉和陆仁点了点头,步履蹒跚却又坚定地推开门,融入了微风的夜色中,那悠扬的航海小调,似乎还在他身后轻轻追随着。
陆仁看着老约翰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又看了看飘回角落的艾莉。
吧台上,那半瓶树果酒和空酒杯静静放着,收音机里舒缓的旋律依旧流淌。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家小小的“悠闲时光”,承载的或许不仅仅是食物和茶水,还有这些平凡镇民生命中,那些沉重的、无处安放的过往。
而艾莉那无声的温柔,如同夜色中的微光,悄然照亮了那些被深埋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