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在苏锦言的眼前,疯狂地咆哮,像一头被放出囚笼的、择人而噬的巨兽。
滚烫的热浪,裹挟着草药的焦糊味和死亡的腥气,狠狠地灼烧着她的肌肤和肺腑。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与这满箱的秘密,一同化为灰烬之际。
一只手,一只比火焰更灼热、比寒冰更坚定的手,从她身后,闪电般地伸出,
一把,将她,从那片死亡的火海边缘,狠狠地,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龙涎香气的、宽阔而坚实的怀抱。
“此方,缺一味药引,名为‘凤血’。”
靖王楚天奕那熟悉的、总是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她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又怎么会知道,那份她刚刚才看到的、来自西凉的绝密药方?!
苏锦言来不及思考。
一根燃烧的房梁,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他们刚才所站立的地方,彻底封死了他们来时的暗道。
“走!”
靖王没有给她任何震惊和提问的时间。
他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如铁钳一般,抓住了早己被浓烟呛得昏迷过去的费云的衣领。
他没有选择任何看似安全的出口,而是,径首地,撞向了冰窖最深处,那面看似坚不可摧的石壁!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面石壁,竟然,被他用一种近乎于野蛮的、纯粹的力量,给硬生生地,撞开了一个大洞!
洞外,是另一条,更加幽深,也更加阴冷的,逃生之路。
“这是……”苏锦言看着他,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这是皇宫真正的‘龙脉’。”靖王的声音,在黑暗的甬道中,显得格外低沉,
“只有历代的君主,和……它的建造者,才知道的,最后的退路。”
他,竟然,对这座皇宫的了解,深入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他们,终于从一处废弃的枯井中,逃出生天。
外面,是御花园最偏僻的、早己荒芜的角落。
冷冽的夜风,灌入肺中,苏锦言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挣开靖王的怀抱,那双被烟熏得通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凤血’,究竟是什么?”
“是一种药引,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靖王看着她,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没有了任何的算计与试探,
只剩下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怜悯与一丝欣赏的情绪,“太子的病,是天生的。
他的血脉,有缺。寻常的药物,对他无用。
西凉国师的法子,是想用天下至毒之物,去催发他体内那早己枯竭的生机。
但这,需要一个引子。”
“一个,血脉之中,同样流淌着‘凤血’的、独一无二的引子。
用此人的血,作为药引,方能,让枯木,再逢春。”
“那个人,是谁?”苏锦言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这,便是本王,也想知道的答案。”靖王摇了摇头,
随即,他的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你惹出的火,烧得很好。
但,如何灭火,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记住,有时候,水,是灭不了火的。
唯有,更大的火,方能将一切,都烧成灰烬。”
他,再一次,将一个更巨大的谜题,和更危险的棋局,都扔给了她。
随即,他便消失了。
远处的宫殿,传来了禁卫军那杂乱的、充满了惊呼的脚步声。
苏锦言知道,她没有时间了。
她立刻,将早己苏醒过来,却依旧在因为后怕而浑身发抖的费云,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她用匕首,划破了自己的衣衫,又用锅底灰,将两人的脸,都抹得一片漆黑。
她,要为自己,也为今晚这场大火,编造一个,最完美的故事。
当御林军的统领,带着太子楚天启,“恰好”地,出现在这片火场的废墟前时。
他们看到的,便是,从浓烟之中,互相搀扶着,踉跄走出的、如同两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的,苏锦言和费云。
“苏宗女!”太子看着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充满了震惊与关切的表情,“你……你这是怎么了?!”
苏锦言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温润如玉的、写满了虚伪的脸,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而凄厉。
“殿下!有刺客!有刺客要杀人灭口啊!”
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那份,被她用身体,死死护住的、早己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竹简。
“臣女,在查验德妃娘娘的旧物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她的声音,充满了“后怕”与“正义”的颤抖,
“这是……这是西凉国师,为你,为太子殿下您,开具的……治疗您‘隐疾’的药方!
臣女,还没来得及,将它呈交圣上,便有数名西凉死士,前来追杀!
他们,要将臣女和费公公,一同,焚烧于此,毁掉这最后的证据啊!”
她,竟是将这桩她自己一手策划的、夜探东宫的“罪行”,
硬生生地,扭转成了一场,为了“保护”太子,为了“揭发”西凉阴谋,而惨遭追杀的,“忠义之举”!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份最致命的证据,主动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太子楚天启的脸,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那份被烧得残缺不全的竹简,看着苏锦言那双充满了“忠诚”与“后怕”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被动的绝境。
他若承认,便是坐实了自己,与西凉勾结,意图动摇国本。
他若否认,那这群西凉死士,又是为何而来?
苏锦言,用一场大火,将他,将整个东宫,都架在了火上,狠狠地烤!
“殿下……”苏锦言抬起那张被烟熏得漆黑的小脸,眼中,却闪烁着无比“纯良”的光芒,
“这药方上,还提到了一味,极其古怪的药引,名为‘凤血’。
那些刺客,在临死前,还在疯狂地叫喊着,说只要,找到了‘凤血’,就能,让大周,诞生出,全新的‘继承人’。
殿下,这‘凤血’,究竟是何物?
他们,又为何,要提及,新的‘继承人’?”
苏锦言这番充满了“无知”与“忠诚”的问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捅进了太子的心脏。
他看着她,许久,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苏宗女,忠心可嘉。此事,本宫自会,禀明父皇。”
就在苏锦言,被御林军“保护”着,即将登上返回侯府的马车时。
一枚小小的、被布包裹着的东西,忽然,从车窗外,被扔了进来,精准地落在了她的怀中。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根,通体血红,仿佛还在燃烧的,凤凰的翎羽。
而在翎羽之下,压着一张字条。
是靖王的笔迹。
上面,只有五个字。
“凤血,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