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通体血红的凤凰翎羽,在苏锦言的掌心,像一团不会熄灭的、冰冷的火焰。
而靖王那句“凤血,在你身上”,则像一道最恶毒的、来自神佛的诅咒,瞬间,将她所有的骄傲、智慧与挣扎,都击得粉碎。
她,苏锦言,才是这场棋局中,最关键,也最可悲的那枚棋子。
她不是执棋人,她甚至不是棋盘。
她,是那颗能让整盘棋,都起死回生的“药”。
是所有执棋者,都梦寐以求的,最终的“猎物”。
这个认知,让她感觉自己仿佛赤身地,站在了这世间最寒冷的、无尽的旷野之中。
她所有的敌人,都变成了,渴望吸食她血肉的、饥饿的野狼。
而她唯一的、最强大的盟友,则是那个,亲手为她,揭开了这个血淋淋真相的,猎人。
回到听雨阁,苏锦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彻底地,锁进了那间谁也无法进入的密室。
她没有哭,没有崩溃。
她只是,用一根消过毒的银针,轻轻地,刺破了自己的指尖。
一滴殷红的、带着奇异芬芳的血珠,冒了出来。
她看着那滴血,看着它在灯光下,折射出的、那种不同于常人的、近乎于琉璃般的光泽,她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她明白了,为何她的母亲,会拥有那样惊人的、能过目不忘的才情。
她明白了,为何她的身体,能对各种毒物,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的感知。
更明白了,为何,她的母亲,会死。
因为,她们的血,是原罪。
她将这个惊天的秘密,告诉了唯一可以信任的,祖母。
老夫人在听完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她看着自己的孙女,那双总是带着威严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无法掩饰的恐惧与绝望。
她抓住苏锦言的手,声音,都在发抖:“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你外祖母,你母亲的母亲,她……她不是中原人。
她是当年,被先帝爷,从南疆带回来的,一个己经覆灭了的、古老部族的,圣女。
那个部族,信奉的图腾,就是……浴火的凤凰!”
真相,如同一道道催命的闪电,将所有的历史,都串联了起来。
苏锦言知道,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小心,更谨慎。
她必须,将自己这个“活着的宝藏”,隐藏得更深。
然而,天子,却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就在她得知真相的第二日,一道新的圣旨,再一次,降临了定安侯府。
圣旨的内容,匪夷所思。
圣上说,苏宗女,在彻查德妃一案中,表现出了非凡的才智与忠勇。
但,她终究是女子,于朝堂之术,尚有欠缺。
为“磨砺”她,也为“平衡”各方,圣上,竟是下旨,命她,即日起,兼任三皇子楚天佑的,启蒙太傅。
负责,教导三皇子,经史子集。
这个“赏赐”,荒唐,而恶毒。
三皇子,是这所有皇子中,最是崇尚武力,最是鄙夷文人,也与她,仇怨最深的一个。
天子,这是要将她,这只刚刚才从狼群里逃生的小羊,亲手,扔进另一头,最饥饿的、猛虎的嘴边!
三皇子府邸,演武堂内。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兵器碰撞后,那股独有的、铁锈的味道。
三皇子楚天佑,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刚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打。
他看着那个,穿着一身素雅长裙,捧着几本经史,缓缓走来的苏锦言,
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桀骜不驯的英俊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极致的轻蔑与嘲讽。
“本王的太傅?”他用手中那柄还在滴着汗水的长剑,指了指苏锦言,随即,爆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父皇真是老糊涂了。
竟派一个,只会在后宅,玩弄些阴私手段的女人,来教本王,什么是家国天下?”
他身后的几名将领,也跟着,哄堂大笑。
苏锦言没有理会他们的嘲讽。
她只是,将手中的经史,放在了一旁的武器架上。
“殿下说的是。”她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臣女,确实不配,与殿下谈论家国天下。”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以为,她是来服软的。
然而,苏锦言却忽然,从那武器架上拿起了一样东西。
不是刀,不是剑。
而是一张,早己练得有些破旧的军用地图。
她将地图,在演武堂中央的空地之上,缓缓展开。
“臣女,虽然不懂什么是天下。”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一把出鞘的利刃,瞬间,刺破了这满堂的哄笑,
“但,臣女,却认得什么是兵家必争之地。”
她指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点。
“殿下,您所倚仗的,是您母族,在西北的兵权。
可您是否知道,从西北,到京城,这长达三千里的补给线,最关键的不是军队,不是关隘,
而是,位于‘落凤坡’的,那唯一一个,可以供数万大军饮水的,地下水脉。”
“而据臣女所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属于顶尖战略家的光芒,
“二皇子,早在三年前,便以‘兴修水利’的名义,买通了当地的官员,在那条水脉的上游,
修建了一座,可以随时切断水源,或是投入剧毒的,秘密水坝。”
“殿下,您以为,您手握重兵,可进可退。可实际上,您的命脉,早己被您的好二哥,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您甚至还不如,您最看不起的,我这个只懂后宅阴私的女人。”
整个演武堂,死一般的寂静。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看着苏锦言,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妖孽。
他知道,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这个自诩为“战场雄狮”的皇子,在这一刻,
被一个他最鄙夷的女人,用一种最首接,也最残忍的方式,指出了他最致命的死穴。
就在他心神俱震,不知该如何回应之际。
一名心腹,却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在他耳边,急切地低语了几句。
三皇子在听完后,脸色剧变。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锦言,那双总是带着桀骜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杀意。
他,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竟敢,算计本王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