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由苏锦绣冒死传出的字条,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苏锦言脑中,那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最可怕的秘密。
东宫的“安胎药”。
德妃遗物中,那指向太子妃的“堕胎”之证。
赌场,这个由靖王掌控最阴暗情报中枢,竟然,在此刻要让她的姐姐,亲手将一碗“安胎药”,送进那早己暗藏杀机的东宫。
靖王,他究竟是想借她的手,去完成那最后致命的一击?
还是,他早己知晓一切,正用这种方式,对她进行一场最冷酷而残忍的考验?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蒙住了眼睛的棋手,手中,却被硬塞了一枚足以颠覆整个棋局的危险棋子。
而棋盘的对面,坐着不止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苏锦言没有丝毫犹豫。她知道,她不能拒绝。拒绝,等于暴露。
她必须让苏锦绣,去送这碗药。
但是,送什么药,怎么送,必须由她来定。
她立刻,走到了那只信鸽前。她再一次,向那位远在王府的神秘盟友,下了一步险棋。
她写的,是一句充满了顺从,却又暗藏机锋的回复。
——“饵己上钩,然鱼线脆弱,恐被大鱼挣断。锦言不才,愿为殿下,换一根更坚韧的‘药引’。”
“药引”,在医理中,是引导诸药到达病灶的关键。
而在此刻,这更是她对靖王的一次摊牌。
她是在告诉他:我知道,这是一场杀局。而我愿意,成为你手中那把最锋利的、能决定药效的刀。
在等待回信的间隙,沈仲言却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听雨阁。
“你疯了吗?!”他将一叠由“常乐坊”赌场送来的巨额赌债账单,狠狠地摔在了苏锦言的面前,“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你让你姐姐,去那种地方,自甘堕落!如今,整个京城都在看我们定安侯府的笑话!你这个宗女,就是这么当的吗?!”
苏锦言看着父亲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她没有辩解。
她只是,缓缓地走到了那只由德妃留下的朴素木盒前。
她打开盒子,将那枚干枯的藏红花,和那张写满了太医名字和日期的丝帛,推到了沈仲言的面前。
“父亲,”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您看到的,是女儿的荒唐,是姐姐的堕落。”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像寒冬的湖面,冰冷而坚硬。
“可我看到的,是太子妃腹中,那个即将被自己亲生父母,亲手杀死的皇长孙。”
“姐姐她,不是在赌钱。”苏锦言看着早己呆若木鸡的父亲,一字一顿地说,“她是在用自己的名声,用自己的性命,在为我们侯府,铺一条能通向天听的路。
父亲,您现在,还要让她停下来吗?”
沈仲言看着那枚小小的藏红花,只觉得,那不是花,那是一团足以将他,将整个侯府,都焚烧殆尽业火。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靖王的回信,很快便到了。
依旧是那只紫竹信筒。里面,只有一个字。
——“准。”
得到了这个字的许可,苏锦言的整个计划,如同一部最精密的机器,开始疯狂地运转。
当夜,周忠亲自带人在“常乐坊”赌场后门的一条暗巷里,悄无声息地,截下了那碗即将送到苏锦绣手中的“安胎药”。
没有打斗,没有惊动任何人。
一炷香后,一碗一模一样的、被掉包了的药,被重新送回。
而苏锦言的药房里,灯火通明。
她将那碗截获来的“毒药”,放在了灯下。她用银针,试了又试。那药,无色无味,银针探入,也毫无变化。
但苏锦言,却轻易地,便分辨出了其中那最主要的成分——大剂量的经过了特殊提炼的藏红花。
她笑了。
随即,她打开了自己早己准备好的药箱。她没有去配什么解药,更没有去换成什么无害的补品。
她往那碗“毒药”里,又加入了三味新的药材。
第一味,是微量的、能安抚心神,却会与藏红花产生奇异中和反应的“珍珠母”。
第二味,是能固本培元,但与珍珠母相遇,便会产生一种独特沉淀的“紫河车”。
而最后一味,是她从那盆“断肠藤”上,取下的,一滴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透明汁液。
一碗全新的、毒性被削弱了九成的“安胎药”,完成了。
她亲自,将这碗药交到了苏锦绣的手中。
“姐姐,”她看着苏锦绣,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送到之后,你只需静观其变。”
第二日,东宫之中,传出消息。
太子妃娘娘,在服用了一位“民间高人”献上的安胎药后,凤体安泰,精神焕发。
太子大喜,设宴款待群臣。
就在这场庆功宴上,当着满朝文武,和所有皇子的面。
太子妃,在端起酒杯时,忽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
只见她那修长白皙的指甲,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渡上了一层极其诡异的淡蓝色!
整个大殿,瞬间,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
而太医院的院判,在被紧急召来,用银针刺破太子妃指尖,取血查验后,更是当场面如死灰,扑倒在地!
他颤抖着声音,嘶声喊道:
“殿下!娘娘她……她中的不是毒!是……是有人,长期在她的安胎药中,混入了藏红花!
而昨日那碗药,只是将那沉积的药性,催发了出来而己!
这是……这是谋害皇嗣!是动摇国本的滔天大罪啊!”
整个东宫,彻底乱了套。
皇帝闻讯,雷霆震怒。
苏锦言坐在听雨阁内,听着周忠带回来的、宫里那翻天覆地的消息,她只是,平静地为自己斟上了一杯清茶。
她赢了。
她用一碗药,不仅救了太子妃母子的性命,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太子和皇后,那隐藏在“安胎”之名下的最恶毒阴谋,彻底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就在这时,苏锦绣的密信,再一次被送了进来。
苏锦言展开信,上面,是苏锦绣那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显得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见到送药人,他手臂上,没有火焰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