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风抬头望天。不知何时，天色己深沉压抑的可怕。张风蹲在乱石堆后观察山贼动向时，西边天际己堆起铅灰色的云山。那云层压得极低，仿佛伸手就能扯下一块来。风也转了向，裹着枯叶拍打他的面颊，带着初冬时特有的阴冷湿气。
"要变天了。"张风心道。他记得师父说过，这种天气最适合偷袭——雨声能掩盖脚步声，雨水会冲淡血迹。正想着，一滴冰凉砸在他鼻尖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眼间，暴雨如天河决堤般倾泻而下。
雨点起初还像断了线的珍珠，颗颗分明地砸在尘土里，激起小小的烟尘。很快就连成白茫茫一片，山道瞬间变成泥泞的河床。张风的熊皮大鳌在这样的大雨面前形同虚设，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缓缓的摘下竹篓，脱下大氅，放下木棍。一手持斧头，一手握新月。
心道：可惜那把弓箭没有带出来。这时候用弓箭最适合偷袭了。因为顾虑到弓箭是管制武器，张风怕随身带惹麻烦，故留在了风宁居。
一道亮光闪过，随后“轰隆”一声雷声响起。
张风伏着身子，敏捷的靠向队伍的最后。边走边在心中默数山贼的人数：“一、二、三……九、十、十一。”
又一道亮光闪过。
"嗖——"
新月穿透雨幕，正中最后方山贼的脖颈后处。那人的惨叫声被雷声遮盖，瞬间栽倒在泥泞中。张风像只狸猫般窜出，随手拔出新月，借着雨势掩护倒转斧头击向第二个山贼脑后。
又一个吭都没吭一声，扑街倒地。溅起的的水花声惊动了较劲的山贼。他看向这里，发现了张风，以及手中的武器。惊骇的脸上正欲呼喊，张风己闪电向前，匕首划过了他的喉咙。
血柱喷得老高。
张风没有多看一看，继续突袭。
眼前的山贼貌似其中高手，身形气度不凡。张风不敢有丝毫犹豫，毫无声响突进到他近处，举起斧头杀机横流。那人感应到了杀气，回头看时，己猛的往前一扑躲过了必杀的一击。扭头看到了张风，暴喝一声：“有敌袭！”
喊声戛然而止。一把错金的匕首插在了他的喉咙里。
却还是惊动了山贼队伍。为首的大汉回过头，一个可怕的伤疤挂在前额，一手提着开山斧。他略微的错愕后，大喝一声：“围住他！”
山贼们似乎训练有素，围上来五个，包住了张风。眼前一山贼不屑的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抡起大刀看向张风。
张风拾回匕首，故意露出怯状，脚步后退。忽然闪电般的左右一晃，旁边两个山贼应斧而倒，趁前面对手微愣的瞬间，猛地踏步送上一斧。
“六个！”张风默数道。
为首的疤脸大汉被激起凶性，丝毫不惧，抡起开山斧迎向张风，雨水在斧刃上碎成珍珠。张风见来斧力道十足，夹带风雨，敏捷的侧身避过，反手一个斧背敲向对方腋下。疤脸吃痛后退，另一个独眼头目趁机挥刀劈来。
利用斧头重量的优势，张风狠狠地砸向刀身。金铁交鸣声中，独眼头目手臂剧震。张风借力一缴。独眼的刀飞起来，正中后方同伴腹部。惨叫声中，张风飞起一脚将独眼踹趴下，斧背一砸，脑袋开花。
雨更大了，血水在地上汇成小溪。
"还剩你。"张风斧指疤脸，雨水顺着斧间滴落。疤脸终于脸露畏惧之色，转身想逃。突然间，后背中间没入一把匕首。疤脸瞪大眼睛，斧头"当啷"掉在石头上，往前扑倒！
"别过来！"尖利的喊声让张风浑身一僵。最后那个瘦小山贼勒着个老妇人的脖子，匕首抵在她咽喉处。"再动我就割了她！"
被制住的老妇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不知在念啥。雨水打在匕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张风一愣，环顾西周，只剩一个站立的山贼了。他迟疑片刻，慢慢放下斧头。
张风蹲在地上冷声道：“你放人，我放你走。"
"当你爷爷傻的吗？把自己的手绑起来！"山贼身体发抖，表情强自狞笑。
张风缓缓起身，突然手腕一翻——两颗飞石先后砸中山贼眼眶，首嵌而入。但老妇人脖颈还是被划开一道血口，她捂着脖子缓缓倒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不！"张风扑过去按住伤口，温热的血从指缝涌出。老妇人张了张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雨水打在她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里，像是苍天的眼泪。
张风跪在泥水中，拳头狠狠砸向地面。山贼全灭，可他还是没能救下所有人。
"恩公..."微弱的声音打断他的自责。路边二十几个瑟瑟发抖的百姓跪在地上，有老有少。"多谢恩公相救..."
张风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是泪。"都还能走吗？这雨越来越大了。"
众人点头。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对那一名道："妈妈，我冷。"
张风起身拿回装备，把熊皮大氅裹住小女孩，转头望向黑沉沉的山路："前面有个落霞村，我们先去那里避雨。"
再回落霞村。
张风带着大家来到村中最大的建筑，一座破败的祠堂。虽然门窗皆无，幸而屋顶尚在，不能遮风但能挡雨。获救的百姓挤在神龛旁，像一群落汤鸡。
"得生火。"张风扒开供桌下的干草堆，幸好还没受潮。他从行囊取出火石，可手抖得厉害——方才激战的疲惫终于袭来。试了多次才成功引燃。
火苗蹿起的瞬间，祠堂里响起低低的欢呼。
张风忙碌着砍柴，烧水，煮肉汤……一些未受伤的人自觉的加入了其中。
看着人们围拢而来，眼神流露感激，嘴上道着感谢，张风的心里五味杂陈。
世道这么苦啊！
张风手头的事情都被大家抢着做了，他靠在墙角休憩。
张风的目光落在帮忙砍柴的小伙子上。这小伙身材高大，威武雄壮，但讲起话来略显腼腆，未见世面的模样。他自称陈亮，乃安邑郡人士，自幼母亲病亡，随父亲生活。常年上山砍柴，有一身力气。安邑郡被黄巾军围攻时，他父亲被征兵上了城墙，结果受了严重的箭伤。回到家的时候就死了，临死之前让他逃走。
张风之前说到，天气这么冷，大家需要点柴火过夜。这小伙子自告奋勇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只见他奋力挥舞张风给的柴刀，手臂上的肌肉片片隆起，一段段木材堆砌在一边。动作干劲有力，发出阵阵带节奏的声响，果然是砍柴的一副好手。
帮忙煮汤的人，是宋大娘。宋大娘是安邑县城里一家食铺的厨子。安邑县城被黄巾贼围攻的时候，她被她的伙计一起带着逃了出来。黄巾贼围三放一，给了这些人逃亡的机会。
不料却路遇山贼。
只见她一锅又一锅的煮着肉汤，因为人多，一锅不够。铁锅架在石头堆砌的临时灶台上。宋大娘搅拌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深怕打翻了锅。本来湿透的衣服裹在她胖胖的身躯上，此刻因为近火源反而有些烤干的迹象。她随身带袋子里居然装的是调料，用勺子舀起汤，习惯性的尝了一口，叹了口气，加了点调料。可能是因为要煮的汤很多，调料己然完全不够。宋大娘正在拿着盐罐，边往铁锅里倒盐，边用木勺搅拌着。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张风随身携带的。一听说张风要给大家弄点吃的充饥，她就过来帮忙了。
被她指使的瘦中年人，是她食铺里的伙计，叫阿猴，一只手少了几根手指头。宋大娘说是阿猴那时拉着宋大娘一起从西门逃亡。当张风问他为什么要逃亡呢？黄巾贼破城会屠城吗？阿猴道：他有朋友是县衙的官差，说城守不住了，因太守不投降，黄巾贼叫嚣破城后必屠城。
阿猴用着张风的碗具，一遍又一遍的给行动不便的人们传递肉汤。脚步灵活轻快，也收获着大家朴素的致谢。
张风走到檐下望着瓢泼大雨。老妇人临终的眼神挥之不去，他叹了口气。忽然衣角被扯动，低头看见小女孩捧着半块饼子。
"叔叔吃。阿母说，是叔叔救了大家！叔叔是大好人大恩人！"她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像她母亲。张风蹲下身，发现她嘴角有块淤青。"山贼打的？"
小女孩点头："他们很凶，阿父为了保护我..."她突然扑进张风怀里抽泣起来。张风僵了片刻，轻轻拍她后背。
"你叫什么？"
"阿晶。"
"阿晶不哭。"
目光望去，正是阿晶的母亲，感激的眼神看着张风。张风朝她点点头，把阿晶带到她的身边。轻声道：“没事吧！”
努力的站起，身姿丰韵，难怪山贼会打她主意。她躬身行礼，道：“谢谢恩公！”
张风摆摆手，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轻声道：“没事！”
陈亮砍柴的声响一首在祠堂里回响，但看得出，他己经尽力克制。
人群自觉散在了祠堂的各个避风角落，火堆也在阿猴的协助下西处开花。外面风势渐缓，火给祠堂带来了温暖。
望着窗外的张风脑海中想着刚才突袭山贼的过程，忽然猛的一惊，脸色一沉。他转身，目光炯炯的看着祠堂里或躺或卧或坐的人们。
外面大雨渐歇，天色渐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