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格连诺的夜晚,与白昼一样喧嚣,只是换了一种底色。当太阳沉入提利尔海那波光粼粼的水平面之下,城市的活力并未消退,反而像是被投入了某种更原始、更不羁的燃料。煤油灯和火把在狭窄的街道上投下摇曳的光影,酒馆、赌场和一些门扉紧闭、用途可疑的场所纷纷点亮了招牌,吸引着那些在白日里辛勤劳作或潜伏隐藏的人们。
“先驱侍酒”也不例外。
此刻,酒馆内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佣兵们结束了一天的操练或无所事事的等待,聚集在这里用劣质麦酒和更劣质的笑话来消磨时光;水手们刚从颠簸的船只上下来,急于用陆地的坚实和酒精的麻痹来驱散海上的孤寂;偶尔也会有几个衣着稍显体面,但眼神中带着一丝落魄的本地小贵族或破产商人,试图在酒杯中寻找片刻的忘忧。
李易铭熟练地在吧台后忙碌着。他穿着那件浆洗得略微发白的围裙,动作迅捷而精准。他的头发依旧是东方式的束发,但在提利尔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只要你不是绿皮或者长着犄角的怪物,人们对你的外貌并不会投以过多的关注,尤其是在你端上来的酒水还算可口的时候。
“嘿,震旦小子!再来一杯‘绿野仙踪’!”一个络腮胡子的佣兵队长吼道,他那粗壮的手臂上纹着一条狰狞的海蛇。
“好的,马可队长。”李易铭应了一声,拿起一个干净的陶杯,从特制的酒桶中接了半杯他改良过的麦酒,又巧妙地加入了几滴从某种苦艾草中提取的汁液,最后用一片薄荷叶在杯口轻轻一抹。那股混合着麦香和草药清香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震旦小子,你这酒是好,就是名字娘们唧唧的。”马可队长接过酒杯,灌了一大口,满意地咂咂嘴,“不过味道确实比老巴索以前那些马尿强多了!”
李易铭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争辩。他知道这些佣兵的脾性,他们只是嘴上粗鲁,并无恶意。而且,“绿野仙踪”这个名字,确实是他内心深处对某种宁静平和生活的向往,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老巴索坐在吧台角落的一张高脚凳上,眯着眼睛,像一只假寐的老猫,但李易铭知道,他耳朵尖着呢,酒馆里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注意。自从李易铭的调酒手艺得到越来越多客人的认可后,老巴索便乐得清闲,将大部分吧台事务都交给了他,自己则专心于收集情报和应付那些真正“有价值”的客人。
就在这时,酒馆那扇饱经风霜的橡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带着些许寒意的夜风灌了进来,让原本嘈杂的酒馆瞬间安静了那么一两秒。门口的光线有些昏暗,逆光之下,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显得异常粗壮敦实,另一个则相对高挑。
李易铭的目光下意识地投了过去。在酒馆工作久了,他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非常敏感,这往往意味着麻烦或者不寻常的客人。
先进来的是那个矮壮的身影。
当他完全走进灯光下时,酒馆内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连最聒噪的佣兵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
那是一个矮人。但绝不是米拉格连诺常见的那些矮人工程师或商人。
他几乎和吧台一样高,但那宽度却惊人,仿佛是一块被压缩过的花岗岩。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新的旧的,深的浅的,每一道都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血腥的往事。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些蓝色的刺青,繁复而古老的符文图案从他的脖颈一首延伸到手腕,散发着一种原始而神秘的气息。
他的头发和胡须是如同烈火般的橙红色,编成粗大的发辫,用磨光的金属环束缚着。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头顶那高高竖起的、如同公鸡冠一样的橙色硬发——那是矮人屠夫的标志。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的位置是一道狰狞的伤疤,仿佛是被某种利爪硬生生剜去。那只独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坚毅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怆。
他的腰间,或者说,他那几乎与身体融为一体的巨大皮带上,斜插着一把巨斧。那斧头大得不成比例,斧刃闪烁着幽暗的寒光,上面沾染着早己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仅仅是看着那把斧头,就能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他沉默地扫视了一眼酒馆,那只独眼所到之处,人们纷纷避开他的目光。整个酒馆的气氛因为他的出现而凝固了,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紧随矮人身后进来的,是一个人类。
他比矮人高出一个头还多,身材修长,穿着一身质地不错但略显风尘仆仆的旅行者服装。他的头发是深棕色的,略有些凌乱,但面容却称得上英俊,带着几分文雅的书卷气。他的腰间也佩戴着一柄长剑,剑鞘是朴素的皮革,但剑柄的做工却颇为精致。他的眼神锐利而好奇,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酒馆内的陈设和客人,与身旁矮人那几乎要噬人的气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肩上还挎着一个厚实的皮质挎包,看起来沉甸甸的,像是装着书籍或卷轴之类的东西。
李易铭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那个矮人身上的气息,让他想起了哈尔·冈西的角斗场,想起了那些在鲜血和死亡中寻求荣耀的黑暗精灵战士。不,这矮人身上的气息更加纯粹,更加绝望,也更加……悲壮。
这两人径首走向吧台。矮人走在前面,每一步都沉重如山,木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个年轻人类则跟在他身后,步履轻快一些,但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酒。”矮人开口了,声音如同两块磨盘在摩擦,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将一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重重地拍在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李易铭稳了稳心神,脸上保持着职业性的平静微笑。“欢迎光临‘先驱侍酒’,两位客人。请问需要点什么?”他的目光掠过矮人那骇人的独眼和巨斧,最终落在那只放在吧台上的手上。那是一只能够轻易捏碎颅骨的手。
“最烈的。”矮人再次开口,言简意赅。
“我们有上好的矮人麦酒,布格曼XXOO,够劲。”李易铭推荐道,这是酒馆里最受矮人欢迎的烈酒。
矮人那只独眼盯着李易铭看了片刻,仿佛要将他看穿。李易铭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但他没有退缩,依旧保持着微笑。他见过太多凶神恶煞的客人,虽然眼前这个矮人是他见过最可怕的一个,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
“好。”矮人吐出一个字。
“这位先生呢?”李易铭转向那个年轻人类。
年轻人类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不失礼貌。“也给我来一杯同样的吧,谢谢。长途跋涉之后,确实需要点烈性的东西暖暖身子。”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与矮人的粗嘎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的,请稍等。”李易铭转身开始准备酒水。他能感觉到背后那矮人独眼的注视,如同实质般扎在他的背上。
他取了两个最大的酒扎,擦拭干净,然后走到吧台一侧那个刻着矮人符文的特制酒桶旁,熟练地接了两大扎泡沫丰盈、色泽深沉的麦酒。这种布格曼XXOO确实名不虚传,光是闻着那股浓郁的麦芽香气,就能感觉到它的烈度。
他将两扎酒稳稳地放在两人面前。
矮人一把抓过酒扎,仰头便“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浓密的橙色胡须上沾满了白色的酒沫。他重重地将酒扎顿在吧台上,发出满足的哈气声,脸上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丝,但那股凶悍之气并未消减分毫。
年轻人类则显得斯文许多,他拿起酒扎,先是闻了闻,然后才浅酌了一口,随即赞许地点了点头:“果然是好酒。菲利克斯·耶格尔,向您致敬,酒保先生。”他举了举酒扎,自我介绍道。
“李易铭,先生。”李易铭微微欠身,“叫我李就行。”他注意到菲利克斯·耶格尔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李……”菲利克斯重复了一遍,湛蓝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好奇,“听起来像是东方的名字。你来自震旦?”
李易铭心中微微一动。这个人倒是有些见识。“是的,先生。我年幼时在震旦长大。”
“震旦啊……”菲利克斯的眼神中流露出向往,“那可真是个遥远而神秘的国度。传说那里有黄金铺就的城市,有会喷火的巨龙,还有掌握着不可思议力量的方士。”
李易铭笑了笑:“传说总会有些夸大,先生。不过震旦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他没有过多解释,关于震旦的真实情况,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而且他也不想过多谈论自己的过去。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矮人突然开口了:“菲利克斯,废话少说。喝酒。”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中似乎并没有不悦,反而带着一种老友间的熟稔。
菲利克斯耸了耸肩,对李易铭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这位是高崔克·格尼森。他不太喜欢说话,尤其是在喝酒的时候。”
高崔克·格尼森。李易铭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隐约感觉到,这个名字背后,承载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量。他注意到高崔克在听到菲利克斯介绍他时,只是鼻孔里哼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对付他的麦酒。
“两位是第一次来米拉格连诺?”李易铭一边擦拭着吧台,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这是他收集信息的一种方式。
“算是吧。”菲利克斯回答道,目光在酒馆里那些佣兵身上扫过,“我们刚从南方过来,准备在这里休整几天,补充些给养。”
“南方?”李易铭心中一动,“是阿拉比沙漠那边吗?”
菲利克斯摇了摇头:“更南边一些,穿过了世界边缘山脉的恶地。那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地方,到处都是绿皮和更糟糕的东西。”他说这话时,眉头微微皱起,显然那段经历并不美好。
高崔克则猛地抬起头,独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绿皮杂碎,杀得不够多!”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李易铭注意到,当高崔克说出“绿皮杂碎”这几个字时,他握着酒扎的手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坚固的陶土酒扎捏碎一般。他身边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下降了几度。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李易铭的心头。这种对某个种族的刻骨仇恨,他在黑暗精灵身上见过太多。只是,黑暗精灵的仇恨往往伴随着虐待和施虐的,而这个矮人屠夫的仇恨,则更像是一团燃烧的、绝望的火焰,要将自己和敌人一同焚尽。
“高崔克,冷静点。”菲利克斯轻轻拍了拍矮人的手臂,语气温和但坚定,“这里是酒馆,不是战场。”
高崔克重重地哼了一声,将剩下的小半扎麦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酒扎推向李易铭:“再来一扎!”
李易铭迅速给他满上。他能感觉到,这个名叫高崔克的矮人屠夫,就像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而菲利克斯则像是试图给火山口盖上盖子的人。这真是一对奇特的组合。
菲利克斯似乎看出了李易铭眼神中的探究,他苦笑了一下,端起自己的酒杯,对李易铭说:“高崔克……他有很多故事。只是大多数都不太适合在酒馆里分享。”
“我明白。”李易铭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有很多不愿提及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伤痛,尤其是在这个混乱的时代。
“你这里的酒不错,李。”菲利克斯换了个话题,他指了指旁边一位客人杯中那呈现出淡绿色的酒液,“那是你调制的吗?看起来很特别。”
李易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他调制的“绿野仙踪”。“是的,先生。那是我用本地麦酒和一些草药调配的,或许能给您换换口味?”
菲利克斯的眼睛亮了起来:“哦?我很乐意尝试一下。高崔克,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高崔克只是摇了摇头,咕哝道:“矮人只喝矮人酒。”
菲利克斯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我自己享受了。”
李易铭很快为菲利克斯调制了一杯“绿野仙踪”。他特意多加了一点点从震旦带来的干桂花碎末,这能让酒的香气更加馥郁,也算是他的一点小心思。
菲利克斯接过酒杯,先是仔细端详了一下那清澈的淡绿色酒液,然后凑到鼻尖闻了闻,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这香气……很独特,有草木的清新,还有一丝淡淡的花香?真是奇妙。”
他浅尝了一口,随即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片刻之后,他睁开眼,湛蓝的眸子里充满了赞赏:“太棒了!这口感……清爽而不失醇厚,麦酒的甘甜被草药的微苦完美地中和了,回味中还有那难以言喻的花香。李,你真是个天才的调酒师!”
李易铭被他如此首白的赞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您过奖了,菲利克斯先生。只是一些不成体系的小技巧而己。”
“不,这绝不仅仅是小技巧。”菲利克斯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神情愉悦,“这是一种艺术。我在帝国最好的酒馆里也从未尝过如此别致的饮品。你这酒叫什么名字?”
“绿野仙踪。”李易铭回答。
“绿野仙踪……好名字,很有诗意。”菲利克斯赞叹道,“充满了自然的韵味。它让我想起了瑞克林奔腾的河水,和森林中那些被遗忘的精灵遗迹。”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一旁的高崔克似乎对菲利克斯的大惊小怪有些不耐烦,但他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自顾自地喝着他的布格曼。然而,李易铭注意到,高崔克那只独眼的余光,似乎也扫了一眼菲利克斯手中的酒杯,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菲利克斯先生似乎游历过很多地方。”李易铭说道。他能从菲利克斯的谈吐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学识中,判断出他并非普通的冒险者。
菲利克斯苦笑一声:“与其说是游历,不如说是流亡。我曾经是个诗人,在阿尔道夫也算小有名气。可惜,因为一些……嗯,不太光彩的事件,我不得不离开帝国。”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和无奈。
“诗人?”李易铭有些意外。他很难将眼前这个佩剑的旅者与那些吟风弄月的文人联系起来。不过,他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的身份都是复杂的。
“是的,诗人。”菲利克斯举了举酒杯,“曾经梦想着用诗歌描绘世间的美好与丑恶,记录英雄的史诗。可惜,现实往往比诗歌更加残酷,也更加……荒诞。”他的目光转向高崔克,眼神复杂,“现在,我记录的是另一种史诗,一种用鲜血和钢铁铸就的悲歌。”
高崔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矮人屠夫的独眼中,没有荣耀,只有无尽的战斗和寻求毁灭的渴望。
李易铭的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仿佛看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因为某种不可知的命运而交织在了一起。一个追求荣耀死亡的矮人屠夫,一个记录其悲壮旅程的流亡诗人。这本身就是一首充满了张力和戏剧性的史诗。
而他,李易铭,一个来自遥远东方,身负黑暗秘密的孤儿,此刻正站在吧台后,为他们调配着酒水,倾听着他们的片段故事。命运的丝线,似乎在这一刻,也悄悄地将他与这两个不寻常的旅人联系了起来。
“李,你的酒,还有你的倾听,都让人感到舒适。”菲利克斯放下酒杯,真诚地说道,“在这个混乱的米拉格连诺,能找到这样一家酒馆,这样一位调酒师,真是件幸运的事。”
李易铭微微一笑:“能为两位服务,是我的荣幸。如果你们在米拉格连诺逗留期间有什么需要,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很乐意提供帮助。”他这话并非完全是客套,他对这两个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或许是因为他们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或许是因为菲利克斯的友善,又或许是因为高崔克身上那股与他内心深处某些东西隐隐共鸣的悲剧色彩。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菲利克斯爽朗地笑道,“高崔克,看来我们找到一个不错的落脚点了。”
高崔克没有说话,只是又将空了的酒扎推了过来。
李易铭会意地再次为他满上。他注意到,这一次,高崔克在喝酒的时候,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将周围的一切隔绝在外。他的独眼偶尔会扫过李易铭,虽然依旧带着审视,但其中的敌意似乎消减了许多。
夜渐渐深了。酒馆里的客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高崔克依旧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布格曼,仿佛他的胃是个无底洞。菲利克斯则与李易铭随意地聊着天,从提利尔的风土人情,到帝国的政治局势,再到一些旅途中的奇闻异事。菲利克斯学识渊博,谈吐风趣,让李易铭获益匪浅,也对他口中那个广阔的旧世界有了更具体的认识。
李易铭发现,菲利克斯虽然健谈,但很有分寸,从不打探他的私人事务,只是偶尔会对他独特的调酒手法和一些震旦的习俗表示好奇。而李易铭也乐于分享一些无伤大雅的见闻,同时巧妙地避开那些他不愿触及的话题。
在这样的交谈中,一种微妙的默契和友善在三人之间悄然滋生。高崔克虽然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但当菲利克斯说到某些战斗场面或者遭遇强大敌人时,他的独眼会猛地亮起,偶尔还会插上一两句简短但精辟的评论,充满了矮人式的粗犷和智慧。
李易铭意识到,他不仅仅是在招待两位客人,更像是在与两位潜在的朋友进行着某种无声的交流。这种感觉,在他逃离哈尔·冈西,在震旦辗转流离,甚至在继承养父商队之后,都很少体会到。
当老巴索打着哈欠,示意酒馆快要打烊的时候,高崔克己经喝下了不知多少扎布格曼,但依旧稳如泰山,只是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菲利克斯也带着几分醉意,但眼神依旧清明。
“李,多谢你的款待。”菲利克斯站起身,从钱袋里数出几枚银币放在吧台上,“你的酒和你的故事,都让我们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我们会再来的。”高崔克瓮声瓮气地说道,这是他今晚除了要酒之外,主动对李易铭说的第一句话。
李易铭心中一暖:“随时欢迎,高崔克先生,菲利克斯先生。”
两人转身离去,高崔克那敦实的身影和菲利克斯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朦胧的夜色中。
李易铭站在吧台后,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他知道,这两个人,矮人屠夫与流亡诗人,他们的出现,或许会给他在米拉格连诺这潭看似平静的池水中,投下一颗不小的石子。
命运的齿轮,似乎在这一刻,开始缓缓转动。而他,李易铭,这个来自沸腾之海的幸存者,这个身负黑暗精灵血脉的哈尔·冈西之子,正站在一个未知的十字路口,等待着前路的召唤。
他的目光落在那枚高崔克用过的酒扎上,上面还残留着矮人麦酒的浓烈气息。他拿起酒扎,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矮人手中传来的力量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