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晨钟初鸣,太医院外早己聚集数十名医女与随从,皆为今日之掌事之位而来。
沈清棠静立人群最末,一袭深灰医袍,面容清冷,目光静静凝在太医院正殿之上——那是她母亲昔年所执之地,如今,却立着一个冒名顶替之人。
她不急。
她早知今日,不会风平浪静。
“小姐。”红梅悄声靠近,低低禀道,“昨夜,太子府里被我们收买的小厮传来话,说孙姨娘与东宫小内官密会。今晨,她们要借香囊为证,引太子作保。”
沈清棠指尖轻敲着随身香囊的绳结,语气淡然:“香囊里下了息神香,又添了白术尾粉,表面是清神之物,实则能扰脉伪证。若太子真替沈玉栀出面,必是借此之计。”
她语气平静,眸底却透着讽意。
前世的记忆未曾褪色。那时太子府里,有一名名唤“燕子”的小婢,出身寒门,幼时便被母亲卖去官妓楼,后惹怒某权贵,濒死方逃。沦入东宫后,做着最贱最累的吓人小婢,却也最是心狠之人,上一世帮着刺伤红梅的人正是她。
这一世,沈清棠重生后第一件事,便是收买了她。
她承诺:只要她肯帮一回,事后便赎其自由,送她远走他乡,另谋安身之地。比起权贵,她更懂这类人最缺的,是活路。
这一局,是她为红梅,也为自己铺下的局。 所以这一世她会让她们狗咬狗,沈玉栀,你准备好了吗。
沈清棠淡淡一笑:“可惜他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父亲心中的地位。”
红梅不解:“高估沈大人?”
“若他真信孙姨娘与沈玉栀,又岂会派人在昨夜来扣我的随行药箱?”沈清棠眼底冷意浮起,“他在赌——赌我有没有别的退路。”
她眸光微转,扫向远处太医院角檐一角,轻声道:
“他也在看,我会不会喊出援手。”
庭审开始,医政大臣宣读掌事职责,各医女上前递呈卷宗。
轮到沈清棠时,沈玉栀忽然拦住,目带惊慌:“她不是我沈府嫡女,是冒名者!我才是褚大人之女,是太医之脉!我才是沈清棠。”
哗然西起。
沈父站在旁侧,未阻、未问,神情沉默,显然是默认了沈玉栀的说辞。
孙姨娘则早己泪眼婆娑,从袖中取出一枚旧香囊:“这是我女儿自幼佩戴之物,其上绣文为褚大人所亲手刺绣。玉栀,快来娘这儿,莫再胡闹。”
她哭声哀切,姿态极苦极诚,惹得几位老医女神色犹疑,不禁低语:
“这香囊果真是褚大人手绣?”
“沈姑娘倒确实极少露面,听说她常年养病闭门,难怪……”
“看这两个姑娘,眉间皆有朱砂,身形神似,若真冒名,也不易识。”
人群骚动,议论西起。
沈清棠神情如常,手中香囊垂落,静静看着她们表演。
“这信物可为凭?”她淡淡启唇,语调不高,却冷意逼人。
她并未立刻反驳。
因为她知道——她们认定她少与外人接触,又仿出她的容貌与朱砂印,以为她便拿不出实据反驳。
“太子为证。”孙姨娘目光扫向前方,笃定地道:“太子殿下自会认我家清棠。”
她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堂中人面面相觑,一时议论纷纷。
沈玉栀低垂眉眼,神色局促地立在原地,掌心冷汗己出,却不敢多言。她知道太子看过她一眼,哪怕只是远远地一面,也足够她赌一次。
——因为她知道,太子根本不曾亲近真正的沈清棠。
这几日沈玉栀为了接近太子,她特意穿了沈清棠惯穿的深青医袍,刻意远远立在红梅花树下,手执药书,不言不语。她仿其身形、神情,只为赌太子多看她一眼。
只那一眼。
可也足以让他认定:“褚允棠之女,便是那位眉间点朱、衣色清素的医女。”
沈清棠望着眼前局势,眼底却无半点慌乱。
她知道太子为何会信——因为他从头到尾就从未真正“见过”她。
他信的是东宫内侍呈上的一份“沈府嫡女记录”,信的是褚家旧物,信的是沈父亲口的“清棠”二字。他信的是朱砂,是香囊,是那一身“伪造的沈清棠”。
不是她这个真正的沈清棠。
所以她不慌。
——就让他们,把这出戏唱到最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