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初照,摄政王府西厢再度设起针案。
沈清棠一袭素衣入府,步伐沉稳如前。这一次,她没有戴面纱。
王府门前守卫俨然与她面熟,所以未多阻拦。云风亲自前来迎接,将她引之前的内室。
帘幔轻垂,药香清淡,铜炉早己点燃,针匣整齐。
萧执坐在榻侧,身披月白常服,指尖轻扣几案,神色淡漠如常,周身却笼着一股未曾散尽的清冷煞意。
这模样,倒更像一个等人赴局的主人,而非病中之人。
“沈姑娘。”他抬眼,唇角勾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这般守时。”
“救命之事,自不敢怠慢。”沈清棠微垂眸,语气恭谨却不卑微。
她在沉着地踩线,在确认每一寸土地是否能站稳脚跟。
“上次施针,”萧执淡淡扫她一眼,“本王记得,你手很稳。”
沈清棠指腹轻摩银针,未言谢:“摄政王命大,民女只是尽力。”
“上次?”她在心底冷冷哼笑一声,“那不就是在赏花宴上晕倒的萧执。这人还真是恶劣,是觉得那次没留下照顾他,所以还耿耿于怀?”
沈清棠面上却波澜不惊,仍语气平稳。
他轻嗤,语气意味深长:“那今日,是第三针了?”
“是。”她点头,“针落百会,再引肝经,合药气而行,可暂压毒息两旬。”
“为何仍是暂压?”
“牵机毒三解方非终方,想彻底压制,还需以后续方剂按时调养。”她顿了顿,“若王愿配合,民女自当按方调补。”
“听起来倒像是长期合作。”
沈清棠望他:“王爷要命,民女要局。各取所需。”
这个女人,终于不再拐弯抹角,开始正面落子。
“小狐狸,”他心底念着,“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针落之时,沈清棠的手指微微颤了下。
他察觉极敏,立刻挑眉:“怕我疼?”
“怕针断。”她平静地回答。
“那本王若疼呢?”
她低眉收针:“王爷,疼,也是命的一部分。”
一针落完,药炉里药汁己沸。云风端来药盏,她接过,亲自送至萧执手中:“服药两日内,不可动怒,不可饮酒,不可与人争。”
“你是怕我毒发,还是怕我被气死?”
“怕王爷死了,民女也活不长。”
萧执一笑,将药饮尽。
“沈姑娘。”他缓缓道,语气淡然却含刀,“你心底,是不是还有许多打算未和本王说?”
沈清棠手未停,正将银针一一拭净入匣。
她眸色平静如水,似未被问话扰动分毫,只道:“王爷若信民女,自会知其用;若不信——此时己可动手了。”
萧执闻言,轻哼一声:“你倒总能抢我一步。”
屋内静了片刻,她忽而抬眼:“王爷,民女有一事相求。”
萧执倚着软枕,语调依旧懒散:“又来了。”
“太医院女科掌事,两日后定。”沈清棠语声不高,却沉稳非常,“若有人作祟,只盼王爷能派人暗中一观。”
她没说要他出面,更没说请他发话,她说的是暗中一观。
萧执微顿,眸光稍凝。她不求安稳,不要庇护——只要借势。
他忽地笑了:“沈清棠呀,沈清棠你倒真是会算计的。”
这是他第一次首呼她的名字,她不由得有些惊讶,但只是瞬间便收起了情绪,“王爷,我只是想活得久些。”她回得坦然。
萧执盯着她几息,忽而抬手,缓声应道:
“太医院那日,本王的人,会在。”
他正欲再言,忽听“哗”地一声帘动,云风疾步入内,脚下带风,神色凝重:
“王爷,东宫的人又来了——”
萧执眸光一顿,微抬手示意他近前。
云风俯身低语:“太子近日多次命人暗中查探王爷动静。今晨传话出来,说‘王爷脸色日渐蜡黄,气息更虚’,怕是病入膏肓。”
沈清棠眉微蹙,却未言。
萧执闻言,只轻笑出声:“倒会添戏。”
“属下己命人回话。”云风低声。
“别。”萧执淡声,“就让他以为——本王己是风中残烛。”
云风一怔。
“这样,他才敢动。”他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漫不经心地道,“告诉六司,把最近的五道章程都过一遍,特别是太子名下的庄田、漕水和亲军——挖人,查数,截粮,动刀。”
“是。”云风领命而退。
沈清棠听得心中微震,摄政王这人——果真不是只坐在府中等药喝的“病人”。
他才是真正掌着刀柄的手。
沈清棠“王爷若无事,民女先告退了。”走至门前,又顿住:“今夜若苦气入肺,可饮蜜枣水两盏。”
语尽,不等回音,她己提针而去。
帘幔回荡如水,萧执盯着她背影离去的方向,良久未动。
“小狐狸。”他低声一笑,指腹几案,“开始演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