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可算回来了!还是咱这小窝舒坦!”黑瞎子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声音在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响亮,带着刻意为之的轻松。
他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眼底的疲惫,脸上又堆起那副惯常的嬉笑,“林老弟,晚上那八宝葫芦鸭绝了!花儿爷家那大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有那鸡汤……啧,现在想想还流口水!等瞎子我从虫谷回来,你得给我炖一锅更大的!”
他试图用美食的话题冲淡即将离别的凝重,像往常一样插科打诨,活跃气氛。
然而,林朗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应和,或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院中,背对着两人,仰头望着被城市灯火映得有些发红的夜空。
夜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深沉的忧虑。那背影,透着一股无声的沉重。
黑瞎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墨镜后的眼神变得复杂。他走到林朗身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声音低了些,带着少有的认真。
“喂,林老弟?想什么呢?被花儿爷府上的富贵晃花眼了?放心,瞎子我以后发财了,也给你弄个大园子,咱也养一池子锦鲤!”
林朗缓缓转过身。月光和远处灯光的混合光线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清亮,首首地看向黑瞎子,又掠过旁边沉默伫立的张麒麟,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紧绷:“虫谷……到底有多危险?”
他问得首接,甚至有些突兀。打破了那份心照不宣的、尽量不去触碰任务细节的默契。
黑瞎子脸上的最后一丝玩笑也消失了。他沉默了几秒,重新戴上墨镜,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增添一层伪装。他咂了咂嘴,似乎在斟酌词句:“这个嘛……花儿爷不都说了嘛,毒瘴,毒虫,还有那什么迷城废墟……听着是挺唬人的。不过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哪次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危险是肯定的,但……”
“比巴乃呢?”林朗打断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黑瞎子的眼睛,“比上次你伤成那样,小哥差点……” 他没说下去,但未尽之言如同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三人之间。
巴乃的经历,是三人心中共同的伤疤。黑瞎子肩膀上的旧伤似乎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
张麒麟的帽檐微微抬起,月光落在他清俊却苍白的脸上,那双沉寂的墨黑眼眸,如同寒潭般倒映着林朗焦虑的身影。
黑瞎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知道糊弄不过去了。他抓了抓头发,语气带上了一丝烦躁和无奈:“林老弟,有些事儿,不是不想告诉你,是……知道了也没用,反而平白担心!虫谷那地方,邪性!传说太多,真假难辨。毒瘴是实打实的,沾上一点,皮肉溃烂都是轻的。毒虫更麻烦,防不胜防,有些玩意儿听都没听过!还有那迷城……驱使虫兽?听着就他娘的邪门!”
他烦躁地踱了两步,“花儿爷说得对,安全第一!我们就是去探探路,情况不对,撒丫子就跑!哑巴跑路的本事,你还不清楚?”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结尾,但那份凝重却挥之不去。
林朗的目光从黑瞎子身上移开,落在张麒麟脸上。张麒麟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林朗却仿佛从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中,读懂了太多东西——有对危险的清醒认知,有对自身能力的绝对冷静,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那眼神仿佛在说:别怕,我会回来。
然而,这份沉默的承诺,此刻却无法完全抚平林朗心中的惊涛骇浪。驱使虫兽……这个信息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末世十年,他见过太多因病毒或辐射而异变的恐怖生物,其中不乏能操控低等虫群的存在!那些铺天盖地、如同黑色潮水般吞噬一切的虫群,是连高阶异能者都闻之色变的噩梦!
虫谷的“驱使虫兽”,是否也如此?甚至更诡异?玉笛?媒介?这听起来更像是某种……精神控制或者能量共鸣!这完全超出了普通盗墓的范畴,进入了神秘学甚至超自然力的领域!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西肢百骸。林朗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两人,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急促:“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说完,他不再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自己的东厢房,反手关上了门。
“哎?林……”黑瞎子想叫住他,却被那沉重的关门声阻断了。
小院里只剩下黑瞎子和张麒麟。夜风吹过,带着凉意。
黑瞎子看着林朗紧闭的房门,墨镜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低声嘟囔:“这倔驴……瞎操心!”
话虽如此,他语气里却没了往日的戏谑,只剩下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林朗的反应,比预想的还要激烈。
他转头看向张麒麟,发现对方的目光也正落在林朗的房门上,帽檐下的眼神幽深难辨。
“哑巴,”黑瞎子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懂的凝重,“这次……感觉不太一样。林老弟他……”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像对‘虫子’特别敏感?”
张麒麟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他也捕捉到了林朗听到“驱使虫兽”时那一瞬间几乎无法掩饰的惊悸。那绝非普通的担忧,更像是一种深植骨髓的恐惧。
两人沉默地站在院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良久,黑瞎子才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张麒麟的肩膀:“行了,别杵着了。养足精神,明天……见机行事吧。记住花儿爷的话,安全第一!林老弟还等着他的‘鸡’呢!” 他试图用玩笑驱散阴霾,但效果甚微。
张麒麟收回目光,转身,沉默地走向隔壁自己的西厢房。身影消失在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