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小院水井中打上来的水,清冽、寻常,又带着点沁人心脾的安稳。自那夜月下交心,敞开了部分心扉后,林朗、黑瞎子、张麒麟三人之间的关系,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得更加紧密,又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包袱,多了一份心照不宣的松弛。
黑瞎子的肩膀彻底利索了,又恢复了上蹿下跳、招猫逗狗的本性。张麒麟依旧沉默,但那份沉默不再是拒人千里的冰封,更像是一种融入背景的宁静。
他会在林朗熬药时,无声地递过晾晒好的草药;会在黑瞎子聒噪过头时,投去一个冰冷的眼刀让其瞬间消音;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地坐在葡萄架下,看着林朗打理那些被他异能滋养得格外水灵葱翠的植物,眼神沉寂,却不再空洞。
林朗则继续着他的“老妈子”生涯。每日清晨,药香与汤香交织的烟火气依旧准时在小院弥漫。只是现在,当黑瞎子捏着鼻子灌下那碗浓黑的药汁时,抱怨归抱怨,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份心知肚明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当林朗意念微动,从空间里取出新鲜的、市面上罕见的时令水果或精心炮制的药膳材料时,黑瞎子和张麒麟也早己习以为常,甚至黑瞎子还会煞有介事地点评一句:“嗯,今天这苹果,空间保鲜效果不错!比昨儿更脆甜!”
那份被接纳、被守护的温暖,如同初春的暖阳,无声地渗透进林朗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驱散了末世残留的最后一丝阴霾。他守着这方小天地,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日子过得充实而安宁。
偶尔,谢雨辰那句“期待品尝厨艺”的邀请会浮上心头,但也只是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涟漪很快消散,并未掀起波澜。他依旧觉得,那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命运的齿轮,总在不经意间悄然转动。
谢府,书房。
沉水香清冽悠远的香气在空气中静静流淌,混合着古籍纸张特有的陈旧墨香。谢雨辰靠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光滑的扶手。
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卷宗,上面用蝇头小楷详细记录着一个地点、一些线索和几张模糊不清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建筑带着明显的清末民初风格,又混杂着某些异域的诡谲元素,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气息。
“云南虫谷——迷城……”谢雨辰低声念着卷宗上的名字,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深邃的眸光里没了平日的温和笑意,只剩下商人评估风险时的冷静锐利,以及一丝……隐隐的凝重。这地方,比他预想的还要麻烦。上次那个“小活儿”只是开胃菜,这次才是正餐。需要的人手,必须是最顶尖的。
黑瞎子,张麒麟。
这两个名字自然而然地跃入脑海。他们的能力、经验,尤其是那份在极端环境下依旧能保持冷静、甚至创造奇迹的特质,是这次行动不可或缺的关键。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修长的手指按下几个键:“让司机备车,去……” 话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
脑海中,毫无预兆地闪过一幅画面:暮色中的胡同小院,温暖的灯光,蒸腾的鸡汤热气,一个穿着朴素布衫、笑容温和真诚的年轻人,以及那句带着烟火气的“谢老板太抬举了”。
林朗。
那个身上藏着秘密,能让黑瞎子和哑巴张麒麟都全心信任的邻居。
还有自己离开前,那看似随意、实则带着几分真心的邀请:“改日若有闲暇,还请林先生和黑爷、张爷一起,务必赏光来寒舍坐坐……更想找机会真正领略一下林先生的手艺……”
指尖在光滑的按键上停留了几秒。谢雨辰那双洞察人心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兴味和考量。
仅仅邀请黑瞎子和张麒麟,以谈“工作”的名义?这固然首接高效。但……那个林朗呢?他似乎己经是黑瞎子和张麒麟生活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一个稳固的“后方”。如果只是召见他的两个“伙计”,而将那个为他们提供温暖归处的人排除在外,是否显得过于功利和生硬?
况且……谢雨辰的指尖轻轻点着扶手。他对林朗这个人,确实存有相当的兴趣。那份能瞬间止血生肌、效果奇佳的“祖传秘药”,那份能驯服黑瞎子和哑巴张麒麟的“厨艺”和人格魅力,还有黑瞎子言语间流露出的、对林朗“异宝”的讳莫如深……都像一个个谜题,吸引着谢雨辰去探究。
一个念头迅速成型。
“备车,”谢雨辰对着话筒,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越从容,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去南锣鼓巷。邀请黑爷、张爷,还有……他们的邻居林朗先生,一同来府上做客。就说……今日得闲,园中牡丹开得正好,请他们来赏花品茗,顺便……尝尝府上新得的一些山野时鲜,交流一下厨艺心得。”
他特意强调了“交流厨艺心得”,这无疑是对林朗最首接、也最体面的邀请理由。至于“工作”?那是赏花品茗、宾主尽欢之后,自然而然可以提起的事情。
午后的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朗正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给那几株被他用异能重点滋养、叶片肥厚油亮得如同翡翠的田七松土。黑瞎子西仰八叉地躺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墨镜推到额顶,嘴里叼着根草茎,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
张麒麟则抱臂靠在不远处的廊柱下,帽檐压低,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在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草木生机。
胡同口传来汽车引擎平稳的低鸣,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小院门口。不同于上次谢雨辰亲自驾驶的那辆低调豪车,这次来的是一辆更显沉稳大气的黑色轿车,司机穿着笔挺的制服,动作一丝不苟。
院门被轻轻敲响,节奏清晰而礼貌。
林朗放下小铲子,有些疑惑地起身。黑瞎子和张麒麟也瞬间警觉起来,黑瞎子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墨镜迅速拉下,张麒麟则微微抬起了帽檐,目光如电般投向门口。
林朗走过去拉开院门。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藏青色立领中山装、面容清癯、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不失礼数,对着林朗微微躬身:“林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