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暖意,拂过沈府紧闭的窗棂,将廊下晾晒的草药气息卷入屋内。
沈明昭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左肩伤口己结痂,只是动作稍大仍牵扯得生疼。
她面前的矮几上铺满了卷宗与笔记,墨水瓶旁压着一方沾了茶渍的宣纸,上面用朱笔勾勒着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
“小姐,该换药了。”侍女青黛端着药碗轻步走入,见她又在翻看那些纸张,不由蹙眉,“大夫说了要静养,您再这样劳神,伤口怕是好不了。”
沈明昭头也未抬,指尖划过纸上“瑞丰祥”三字:“无妨,再忍几日便是。”
她顿了顿,忽然抬眸,“前几日李之仪来探病时,可曾在书房多做停留?”
青黛回想片刻,摇头道:“李编修只在榻前坐了片刻,送了些补品便走了,倒是言大人的未婚妻林小姐来了两回,给您送了些时令鲜果。”
“林之白?”沈明昭眸光微闪。
林之白是她与顾祈安的旧友,其未婚夫言清臣正是大理寺少卿,如今负责柳源一案。
这层关系,或许能成为撬动困局的支点。
她挣扎着坐起身,取过案头一枚小巧的紫檀木盒,从里面取出半片烧焦的绢布——正是那日在锦云轩地窖找到的“金乌羽”残片。
绢布边缘的焦痕透着诡异的蓝紫色,与她记忆中祖父临终前床榻旁的气息隐隐相似。
“青黛,”沈明昭声音低沉,“你去趟林府,就说我想请林小姐明日来府中赏花。记住,务必亲手将这封信交给她。”
她飞快地在信笺上写下几行字,折叠时特意在封口处用指甲划出三道细痕——这是她们儿时定下的暗记。
青黛接过信,见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忍不住道:“小姐,您真的确定李编修有问题?万一弄错了……”
“不会错。”沈明昭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冽,“那日遇刺,刺客招式狠辣却不恋战,分明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而李之仪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他递来的旧档里,恰恰缺了瑞丰祥与内务府交易的关键页。”
她顿了顿,拿起另一张纸,上面是她根据记忆补全的缺失内容,“更可疑的是,三年前冬月瑞丰祥购入的云锦数量,足够制作三百件宫装,可内务府当年的记录里,入库数却只有五十件。那多出的二百五十件,去了何处?”
青黛听得心惊,匆匆领命而去。沈明昭重新将目光投向桌上的卷宗,指尖落在“张德海”三字上。
这位内务府总管近日异常低调,甚至称病避不见客,显然是嗅到了风声。
窗外忽然传来几声极轻的叩击,三短一长——是顾祈安派来的暗卫。
沈明昭立刻吹灭烛火,只见一道黑影如狸猫般翻窗而入,递上一枚蜡丸。
“我家小姐说,长公主府的库房偏院近日有异动,夜间常有马车出入,车辙印指向城西废弃官窑。”暗卫声音低沉,“另外,小姐让您务必小心李之仪,此人与瑞丰祥账房过从甚密。”
沈明昭捏碎蜡丸,心中剧震。
废弃官窑正是她此前怀疑的乌玉欢培植地,而李之仪与瑞丰祥的关联,更是坐实了他的嫌疑。
看来长公主是想将所有罪责都推给柳源,甚至不惜牺牲李之仪这枚棋子。
“告诉她,我己知晓。”沈明昭低声道,“让她留意祥庆殿的动静,皇后娘娘近日似乎也在暗中调查张德海。”
暗卫颔首离去,沈明昭重新点燃烛火,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江山社稷图》上。
图中蜿蜒的河流旁,正是标注着废弃官窑的位置。她忽然想起祖父生前常说的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最关键的证据。”
第二日午后,林之白如约而至。
她身着一袭淡绿色衣裙,鬓边斜插一支白玉兰,见沈明昭面色依旧苍白,不由握住她的手:“昭儿,听说你遇刺,我担心坏了。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
沈明昭引她到内室,屏退左右,才将那半片绢布与信笺取出:“林姐姐,此事说来话长,你看这个。”
林之白接过绢布,指尖触到焦痕时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气味似是在哪闻过很是熟悉。”
“这是乌玉欢的香气。”沈明昭说道,“我怀疑长公主才是幕后主使,柳源不过是她推到台前的棋子。瑞丰祥与张德海,都是她用来输送毒资的渠道。”她将整理好的线索图展开,“三年前冬月瑞丰祥的云锦交易,表面是送入内务府,实则很可能是用来掩盖铁矿运输。而长公主府的库房偏院,近日频繁有马车前往废弃官窑,那里极可能就是乌玉欢的培植地。”
林之白越听越心惊,手中的绢布险些滑落。
“李之仪是长公主安插在翰林院的眼线。”沈明昭语气肯定,“那日我遇刺,他是唯一知道我要去御史台的人。之白,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林之白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但她知道这件事关乎她的朋友和她的爱人。
“帮我将这些线索转给言大人。”沈明昭将一叠整理好的笔记推到她面前,“另外,让言大人留意张德海的动向,他称病避世,必有蹊跷。”
林之白郑重点头,将笔记小心收好:“昭儿,你自己也要当心。他们既然敢对你下手,就不会善罢甘休。”
送走林之白后,沈明昭走到窗前,望着天边渐渐聚拢的乌云。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长公主既然选择在此时动手,必定是觉得胜券在握,却不知她与顾祈安早己布下天罗地网。
黄昏时分,青黛匆匆回府,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小姐,林小姐刚从言府出来,回消息说言大人看了您的笔记,派人去查瑞丰祥的账了,今晚就去城西废弃官窑看看。”
沈明昭闻言,紧绷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在最后一页写下:“凤凰浴火,未必涅槃;金乌坠地,方见真章。”
夜色渐深,沈明昭吹灭烛火,只留一盏孤灯在案头。
窗外雷声隐隐,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她知道,这一夜,注定无眠。
长公主的棋盘己经落下关键一子,而她与顾祈安,必须在天亮前,找到那枚能将她彻底将死的棋子。
与此同时,慈安宫内。
顾祈安正对着一幅舆图沉思,青蘅悄声禀报:“小姐,暗影来报,言大人己带人围住废弃官窑,发现里面果然藏着乌玉欢的花苗与提炼工具。”
顾祈安眼中寒光一闪,“让暗影密切监视长公主府,一旦她有所动作,立刻回报。”她顿了顿,补充道,“再去祥庆殿一趟,告诉皇后娘娘,公主己学有小成,但不可松懈,还需勤学苦练。”
青蘅领命而去,顾祈安重新将目光投向舆图上长公主府的位置。
她知道,沈明昭己经成功将线索传递给言清臣,接下来,就看长公主如何应对了。
雨终于落了下来,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
顾祈安缓缓闭上眼,想起那沈明昭被刺一事,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远处,大理寺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喧哗。
顾祈安睁开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