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科创工作室的落地窗总被细雨蒙着一层薄雾。
林以笙蹲在临时搭建的育雏箱前，镊子夹着面包虫伸向颤抖的幼鸟。
这只从树上坠落的麻雀翅膀关节错位，此刻正用黑豆般的眼睛怯生生望着她。
喙尖蹭过她戴着手套的指尖时，带来一阵的震颤。
"小心别碰伤它的尾羽。"
许念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彩虹毛线。
她将显微镜推到林以笙身边，目镜里清晰呈现出幼鸟骨骼的三维影像。
"关节处有细微骨裂，需要用纳米凝胶固定。"
江允肆抱着工具箱走进来，帆布包边缘沾着泥点。
"后山的旧鸟巢加固好了。"
他摘下安全帽，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但发现棵枯死的老树，可能会威胁到新筑巢的猫头鹰。"
他的目光扫过育雏箱，忽然伸手拦住试图起身的林以笙。
"别动。"
温热的呼吸掠过耳畔，林以笙感觉江允肆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后颈。
带着木屑气息的指尖勾走一根纠缠的羽毛，那触感却比羽毛本身更轻柔。
"掉进去了。"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转身时实验记录本从包里滑落。
露出夹在其中的泛黄照片——去年冬天三人裹着毛毯守夜的合影，照片边缘还沾着猫爪印。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铁门被撞开，浩浩举着平板电脑冲进来。
镜片上蒙着一层水雾："仿生翅膀材料有突破！"
他将屏幕转向众人，3D模型里的新型合金在光影中流转。
"加入生物电感应层后，能自动模拟鸟类肌肉收缩！"
林以笙的手指无意识着育雏箱边缘。
这个动作让她想起被囚禁时，自己总在铁架床边反复刻画蝴蝶的轮廓。
此刻指尖触碰到的却是温暖的原木纹理，还有幼鸟偶尔蹦跳带来的细微震动。
"或许可以用在候鸟迁徙研究上。"
她抬头看向许念欣，"就像给它们装上智能导航。"
许念欣还未回应，窗外突然传来尖锐的鸟鸣。
众人冲向窗边，只见两只喜鹊正在树枝间激烈争斗，其中一只翅膀下垂，明显受了伤。
江允肆抓起捕鸟网冲出门，林以笙和许念欣对视一眼，同时转身整理急救箱。
金属器械碰撞的声响里，林以笙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这种紧张不再是恐惧，而是对生命的郑重。
受伤的喜鹊被带进工作室时，右翼第二根飞羽完全折断，血珠顺着尾羽滴落。
许念欣用棉签蘸着生理盐水擦拭伤口，林以笙则托住喜鹊颤抖的身体。
温热的鸟喙突然啄向她手腕，力道虽轻，却让她瞳孔骤缩。
记忆如潮水涌来：实验失败时，那些被解剖的动物也曾这样徒劳挣扎。
"别怕。"
许念欣的拇指轻轻按在她手背，"它只是害怕。"
这句话像根银针，精准挑开了林以笙紧绷的神经。
她深吸口气，感觉掌心的喜鹊渐渐放松下来，体温透过手套传递过来，带着生命特有的炽热。
当纳米纤维绷带缠绕在折断的飞羽上时，地下室陷入屏息的寂静。
江允肆举着手术灯，光束在喜鹊羽毛间投下细碎的光斑；
浩浩紧盯监测仪，屏幕上的心跳曲线剧烈起伏；
而许念欣和林以笙的呼吸几乎重叠，两人交握的手稳稳托住微型缝合器。
"成功了！"
浩浩突然欢呼，监测仪的警报声转为规律的蜂鸣。
喜鹊试着扑棱翅膀，仿生飞羽在气流中舒展，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林以笙松开手的瞬间，喜鹊却没有立刻飞走，而是歪着头，用喙轻轻梳理她袖口的线头。
"它在道谢。"
许念欣的声音带着哽咽，她伸手抚摸喜鹊头顶的羽毛，却在触及某处凸起时愣住。
"这是......"
她小心拨开羽毛，露出皮下一块硬币大小的金属片，"定位器。"
江允肆接过放大镜，镜片后的眼睛眯起："这是科研机构常用的追踪装置，但编号......"
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了一下，"和当年实验室的编号格式一样。"
空气瞬间凝固。
林以笙感觉指尖发凉，仿佛又回到那个充满福尔马林气味的地下室。
许念欣的手悄然覆上她的，掌心的温度驱散了部分寒意。
"或许只是巧合。"
许念欣说，但她的声音明显在发抖。
喜鹊突然发出清亮的鸣叫，扑棱着翅膀飞向敞开的窗口。
众人追到室外，只见它融入漫天细雨中，却又在半空盘旋片刻。
尾羽上的仿生材料在雨幕中闪烁，宛如一道永不消逝的光痕。
"它自由了。"
林以笙喃喃道，雨滴落在她睫毛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江允肆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而许念欣转身时，蝴蝶戒指在雨中折射出细碎的光——
那抹光芒与喜鹊远去的身影重叠，如同一个温柔的隐喻。
暮色降临时，三人坐在工作室的台阶上。
浩浩捧着新研制的仿生翅膀模型，讲述着下次实验的构想；
江允肆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鸟巢改造图；
许念欣则将三颗鹅卵石摆成蝴蝶形状，每颗石头都沾着雨水冲刷的痕迹。
林以笙捡起其中一颗，指腹着石面的凹陷。
那些看似残缺的纹路，此刻却构成独特的图案。
"你们说，"她突然开口，"有没有可能，所有的伤痕最终都会变成翅膀？"
回答她的是此起彼伏的鸟鸣。
远处树梢间，新生的雏鸟正在练习展翅，而被救治的喜鹊或许己加入迁徙的队伍。
许念欣将手覆在她手背上，江允肆的手掌轻轻按在两人肩头。
三个人的影子在的地面交叠，宛如一只永远不会收拢翅膀的蝶。
细雨仍在飘落，却不再寒冷。
那些曾经以为会成为枷锁的过往，正在岁月的滋养中，化作托起生命的羽翼。
而他们的故事，如同永不闭合的茧，持续孕育着新的可能，在时光的长河里，绽放出永恒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