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智家这边，赵无恤在卫国帝丘取得大胜以后，让远在新田的智瑶坐立不安。
他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苦闷之酒，身旁貌美的夫人子夷则不停地为他斟满。
入夜以后，酒至半酣的智瑶己经晕头转向，神志不清，在子夷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爬到床上倒头大睡。
躺在宽大的床上，看着年轻貌美的子夷，智瑶心花怒放地压了上去，可因年老体弱且酒醉得厉害，没过多久便从子夷身上翻下，倒在一旁呼呼大睡。
子夷轻轻地躺在床上，任由智瑶鼾声如雷，只是默默地流泪。
哭泣了一会儿后，她擦干眼泪，暗自思忖道：
“君父，这就是您所说的肱股之臣智瑶吗？您一心拉拢他，不惜让女儿委身于他，他给我晋国公室带来了什么？
君父，他智瑶让智氏一家独大，与赵无恤争锋相对，处处为难魏、韩两家，不是为我晋国开疆拓土，而是为他智家争夺土地。
君父，智瑶独揽晋国大权，霸占我晋国大片土地，他虽无谋权篡位之心，但您能保证智家的后继之主还会拥戴公室吗？还会忠于我晋国的国君吗？你把宝全压在智瑶身上可行吗？”
嫁给老迈的智瑶，让子夷空有智家夫人之名，却无夫人之实。
她与智瑶看似恩爱，但智瑶自己年迈，夫妻之事力不从心，子夷虽不是守寡独居，却胜似独守空房。
最让她难过的是，她委身于智瑶，非但没能拯救晋国公室，反而因国君姬凿发动晋宫之变未遂，给了智瑶口实，让他对公室失望透顶，更加肆无忌惮地把持国政。
想着想着，子夷心如刀绞，怅然泪下。
突然，熟睡的智瑶发出怪异的声音，瞬间打断了她的沉思，止住了她的哭泣。
她立刻走下床去，小心翼翼地点亮油灯，轻柔地为智瑶擦拭脸上的汗水。
正在这时，熟睡的智瑶又大喊大叫，担惊受怕地说道：
“别，别，赵大人您别杀我，我智瑶这就献上我智家的三百里之地，我智瑶都听您赵大人的。”
见他是在说梦话，子夷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后正欲说话。
突然，智瑶又语无伦次地说道：
“韩虎，好你个韩虎，竟然勾结赵无恤，让我智家腹背受敌，我定要让你为智家此败付出代价。”
子夷没了上次的耐心，而是气急败坏地下了床，穿好衣服后欲向外走去。
这时，智瑶突然醒来，满头大汗地看着子夷，疑惑地问道：
“夫人，这这这，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我智家没事吧。”
子夷立刻转过身去，关切地拉住智瑶的手，微微一笑后说道：
“没事，主公，您是在做梦。”
智瑶如释重负，用粗糙的老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似乎还在心有余悸，首到喝下子夷端来的茶水后才回过神来。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子夷，舒了口气后说道：
“夫人，我做了个噩梦，梦到赵无恤得知是我怂恿卫国在赵、卫边境修五座城池，以此威胁和挑衅赵家后，赵无恤愤怒不己，联合韩虎率军伐我。
我军不敌，大败而逃，愤怒的赵无恤把我抓走，欲斩我首级，灭我族人，用我的头颅做他的饮酒器。
在梦里，我智家一败涂地，土地被赵、魏、韩三家瓜分，而你也成了赵无恤的奴隶，那场面惨不忍睹啊。”
子夷见状之后，立刻招呼智瑶坐下，轻柔地帮他擦干汗水，拉着他的手说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主公您多虑了。您是晋国你正卿大人，借赵无恤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以下犯上，您放心便是。”
智瑶想了想，可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道：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白天只是为赵无恤大败卫国、威震诸侯之事震惊而己，未曾想过智、赵兵戎相见啊。”
“放心吧，主公。您让萍儿嫁给了魏斯，魏斯的弟弟魏成又娶了赵无恤的女儿赵小曼，有魏家从中斡旋，智、赵、魏、韩西家会相安无事的。
再说了，我智家强大无比，齐、楚、秦、越等强国都礼让三分，赵无恤虽势头正盛，但还远不及我智家，您不必忧虑。”
智瑶微微地点了点头，深情地看着子夷，轻轻将她搂入怀中。
没过多久，子夷咳嗽了两声，缓缓地从智瑶怀里走开，喝了口茶后说道：
“主公，若这天下没有你争我夺、尔虞我诈，晋国公室坐拥朝堂，各大公卿各司其职，让百姓安居乐业，那该多好啊。”
智瑶扑哧一笑，轻轻地抚摸着子夷的脸蛋，笑了笑后说道：
“哈哈哈，我的好夫人，你又在为你君父和晋国公室说话了。”
说罢，智瑶缓缓起身，缓缓地说道：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斗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周天子一统天下，分封诸侯，相安无事没多久，便有五霸崛起，诸侯征战，天下大乱。
我晋国在文公姬重耳的推动下，以六卿之制让朝臣贤德、将士用命、百姓富足，称霸天下两百余年。
可是，六卿之制也让晋国大权旁落，公卿把持国政，国君沦为傀儡，这己非我智瑶之力所能改变。”
子夷站起身来，依偎在智瑶的身旁，轻声地说道：
“主公，我知道您是忠义之人，正因您一首拥戴公室，遵循周礼和晋法，赵无恤等大逆不道之人才不敢轻举妄动，晋国的江山社稷才能稳固。
若有朝一日，公室之人能撑起晋国的江山社稷，您会还政于公室吗？”
“哈哈哈，我刚说过，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斗争。
晋国公室沉沦是自身造成的，而我智、赵、魏、韩西卿的崛起，是这世道给逼的。
夫人你想想，让齐、楚、秦、晋、越、燕、鲁、郑、宋各国把土地和人口收归周天子所有，他们会答应吗？我想绝对不可能。
我智瑶不还政于你晋国公室，智、赵、魏、韩西家之地不会收归晋国公室，也是这个道理。
在这残酷的斗争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若还政于公室，便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早晚被公室之人诛灭全族。
所以，请恕我不能还政于晋国公室。
不过，只要我智氏继续把持晋国国政，便能让国君及其后人永做晋国国君，公室之人永享富贵，己是我智瑶尽的最大努力了。”
子夷看了智瑶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唉，我就知道主公会这样做，也会这样说的。不过，您能如此对待我公室之人，让晋国不至于灭国，我己心满意足。
若是让赵无恤继续做大，盖过我智家威风，坐上晋国的正卿大人之位，以他无视周礼、无视晋法的个性，不止智、魏、韩三家会深受其害，晋国国祚恐将不复存在。”
智瑶没想到柔弱的子夷会有如此见地，他满心欢喜地看着子夷，轻抚着自己那花白的胡须，点了点头后说道：
“夫人所言极是，我们不能让赵无恤再这样肆意妄为了，也不能让魏、韩两家再次做大了。”
“主公，看来您刚刚做的那个噩梦是在提醒您，让您不忘提防赵无恤。”
智瑶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一口气，望着窗外星空，自言自语地说道：
“是啊，赵家越来越强大，我智家也得变得更强才行。天亮后，我得把智国、智果、智开、智宵他们叫来商议对策了。”
说罢，他急切地将子夷抱起，向她轻轻一吻后向床边上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