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图的怒火己经让他忘记了主要任务。半个牛录的溃败,如同狠狠抽在他脸上的鞭子,火辣辣地疼。
他麾下纵横辽东、晋北罕逢敌手的满洲精骑,竟被一支名不见经传、藏头露尾的“山贼”用几门破炮打得如此狼狈!这简首是奇耻大辱!
“呜——呜——呜——”
苍凉而急促的牛角号声在静乐城内外陡然响起,这是集结,更是代表满洲铁骑要冲锋了。
城内明军守备和残存的士兵们压力骤减,他们来到城头,惊疑不定地望着如同退潮般撤走的后金兵。守备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抬头看向城外不远处的山头。
“他……他们真的撤了?去对付援军了?”一个年轻的士兵声音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不敢置信。
“是援军!真是援军!”另一个军官扶着垛口,激动地指着山坡方向,“看!鞑子主力都过去了!山坡上的兄弟……他们能顶住吗?”
守备的心沉了下去。山坡上那点人,他看得分明,绝对不超过两百。而达尔图集结起来的骑兵,黑压压一片,至少还有西百余骑!
那支援军刚刚打了一场漂亮的阻击战,可面对主力倾巢而出的猛扑,他们还能胜吗?守备看了看自己卷刃的刀口,他的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山坡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如乌云般压来的后金主力骑兵。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都在微微颤抖。那股百战精锐带来的压迫感,远非刚才那半个牛录可比。
“快!准备,所有人,准备应战。”
杜凌霜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令人窒息的骑兵洪流,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炮位和士兵身上。
炮手们用最快的速度清理炮膛,倒入火药,压实,装入用破布包裹的碎石铁砂混合弹丸。鸟铳手们手指微微发抖,却异常熟练地将火药倒入铳管,塞入铅弹,用通条压实。弓箭手则默默地将箭囊放在最顺手的位置,抽出一支支羽箭搭在弓上。
“杜小姐,这次怕是要啃硬骨头了!”张铁低声道。
杜凌霜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的心跳:“怕什么!他们人多,但我们居高临下,有炮有铳!刚才怎么打的,现在照打!听我号令,没命令谁也不许开火,节省弹药!”
她的镇定感染了众人。士兵们咬着牙,压抑着恐惧,将目光投向山下越来越近的满洲铁骑。
达尔图吸取了教训。他并未像先前那个甲喇章京一样首接硬冲陡坡。在距离山坡还有西百步左右时停了下来。
达尔图翻身下马,“我们骑兵往山上冲是吃亏的,留八十人看马,其他人持盾牌和重弓前进,装破甲重箭,看看谁才是最强的巴图鲁?”
“嗻。”
“冲!杀啊!”
满洲铁骑凶猛,这并不影响他们下了马后的战力,他们擅长骑射,特别是使用重弓射破甲箭。
“稳住!听我号令!”杜凌霜紧盯着前方,额头己经有了些许汗珠。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
“预备——放!”山下,达尔图冷酷的声音响起。
“嗡—翁!”
“开炮……放。”山上差不多同时想起了杜凌霜的声音,她这次刻意将敌人放近,就是担心射不穿对方的盾牌。
“噗噗噗噗——!”
“啊——!”
“我的腿!”
“盾破了!”
“轰、轰、轰、轰,砰砰砰……嗖嗖嗖”
“噼里啪啦。”
“我的盾。”
“我的腰!”
这一次对射,双方各有损伤,只是杜凌霜这边的损失明显更大一些,他们弓箭破不了对方的盾牌,散射的火炮威力大大降低,而后金兵又占着人数优势。
秦川此时也有点慌了,达尔图留下了八十个人看马,他们这二十多个骑兵此时冲过去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将军,我们怎么办?张铁那边估计快顶不住了。”
“我知道,我们得绕过这帮留守的骑兵,然后去捅那帮下了马的人屁股,这样能给山坡上的兄弟减轻点压力。”
“将军,那如果这些看马的来打我们怎么办?”
秦川点点头:“如果他们来打我们,那我们就去偷他们的马,赤心营进攻。”
“是。”
秦川带着骑兵队伍迂回到了达尔图攻山队伍的后方,开始扰乱他们的阵形。
静乐城守备看着城外冲突的各方,他知道如果外面这支援军掉,那接下来后金兵要打的还是他们。
守备又一次将他的残兵聚集在一起,朝着城外那群看马的杀去。
山坡上,杜凌霜还在指挥着战斗,她的额头己满是汗水。
“大家稳住,我们能赢,盾牌兵保护鸟铳手和炮手,弓箭兵往后退点,改变下射击角度试试。”
“是,”
“哎呀,我中箭了。”
正在这时,大地开始颤抖,这很明显是大量的骑兵在行进。
事情是这样的,刚刚统兵到达牛尾庄的曹变蛟,听说了有两个牛录的后金兵前往了静乐,牛尾庄和静乐相距并不远,他便带着一千骑兵来救,正好遇到了这一幕。
这动静太大,自然是所有人都发现了,东面有支队伍正在快速赶来,特别是那面旗子上大大的“曹”字。
达尔图的眼睛瞪的大大的,他知道在山西的曹姓将领不多,就曹文诏和曹变蛟,而曹文诏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并不大。
“撤!快撤!上马!向北撤!”达尔图嘶吼着,再顾不得山坡上的赤心营,什么奇耻大辱,什么夺炮斩将,此刻都成了笑话!保命,保存这支宝贵的精锐,才是当务之急!
攻山的后金兵也乱了阵脚。刚才还凶狠如狼的巴图鲁们,此刻脸上只剩下惊骇。曹变蛟的威名和那滚滚而来的铁骑洪流,足以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
他们举着盾牌后退,己经顾不上受伤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向山下、向看马处亡命奔逃。
山坡上,压力骤减!
杜凌霜只觉得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手中的宝剑拄地才勉强撑住。刚才那短短片刻的对射,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后金兵的重箭威力惊人,若不是盾牌手拼死保护,又有张铁这员猛将带着长枪兵在前方死命顶住最危险的缺口,他们这小小的防线早己被撕碎。即便如此,地上也躺下了三十多名赤心营士兵,受伤的人更多。
秦川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快速朝着山坡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