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梆子声惊破死寂，我蜷缩在雕花拔步床的锦被里，耳尖捕捉到窗棂外传来若有似无的啜泣。小翠早己沉沉睡去，屋内烛火将熄未熄，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曳的暗影。冤魂又出现了——这己是她连续第三晚在我意识边缘徘徊。
那缕红衣倩影从墙缝中渗出，纱质嫁衣上的金线牡丹早己黯淡，发间凤冠歪斜，碎玉流苏随着她的颤动簌簌作响。她没有实体，却能清晰倒映在铜镜之中，惨白的脸上泪痕蜿蜒，漆黑的眼珠里凝结着浓稠如墨的恨意。“姐姐……”她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府飘来，带着潮湿的腥气，“你还记得我被推进枯井时，萧景琰站在井口冷笑的模样吗？”
我浑身发冷，指尖无意识地揪紧锦被。通过这具身体的记忆，我早己拼凑出她悲惨的一生。她本是镇国公府嫡女苏明玥，自小与萧景琰有婚约在身。可庶妹苏明霞暗中勾结白莲花般的侧妃柳如烟，在大婚当日买通丫鬟，诬陷她与人私通。萧景琰不问青红皂白，当众休妻，还任由下人将她拖出王府。
“我死不瞑目……”冤魂突然凄厉地尖叫，无形的力量掀翻了桌上的茶盏。瓷片碎裂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小翠，她慌乱起身：“小姐？是梦魇了吗？”我强作镇定地摇头，余光瞥见冤魂悬浮在小翠身后，伸出青灰色的双手，做出扼颈的动作。
“别！”我下意识出声，冷汗浸透了里衣。冤魂动作骤停，歪着头看我，眼中的恨意却并未消散。我知道她想拉小翠当垫背，毕竟在她生前，正是这个丫鬟做伪证，亲手将她推入绝境。
天快亮时，冤魂才渐渐消散。我倚在雕花床头，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心中五味杂陈。她的执念太深，每夜出现都在消耗我的神魂。而萧景琰昨日离去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也让我忐忑不安。他显然察觉到了“苏明玥”的变化——从前懦弱的未婚妻，如今竟敢与他针锋相对。
晌午用膳时，小翠捧着青瓷碗进来：“小姐，这是厨房新做的百合莲子粥。”我刚要接，忽见她手腕上一道新鲜的抓痕，形状竟与冤魂的指骨分毫不差。“这是怎么弄的？”我抓住她的手，声音不自觉拔高。
小翠瑟缩了一下：“今早起来就有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的……”她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抬眼望去，只见柳如烟正倚在回廊的朱漆栏杆上，她身着鹅黄色襦裙，鬓边斜插着一朵白玉兰，容貌清丽动人，嘴角却挂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苏姐姐这是怎么了？”她款步走来，罗裙上的珍珠坠子随着步伐轻晃，“听说姐姐大病初愈，妹妹特来探望。”她说话时，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要把我看穿。
我放下粥碗，起身行礼：“有劳侧妃挂念。”余光瞥见冤魂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她正悬浮在柳如烟身后，十指死死掐向那纤细的脖颈。尽管知道柳如烟看不到她，我仍忍不住出声：“侧妃小心，风大莫要着凉。”
柳如烟愣了一下，随即掩唇轻笑：“姐姐真是体贴。”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道，“不过姐姐最好还是安分些，莫要再做出什么伤风败俗之事，坏了靖王府的名声。”
我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冤魂的嘶吼在我耳边炸响。我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淡淡道：“侧妃说笑了，妹妹若是没事，还请回吧。”
柳如烟走后，冤魂的呜咽声愈发凄厉。“她害我！她明明知道我是被冤枉的……”她的虚影在屋内来回飘荡，“还有萧景琰，他明明能护住我……”
我望着她破碎的面容，心中泛起一丝怜悯。在原主的记忆里，萧景琰并非全然无情。少年时两人曾一同放风筝，他手把手教她挽弓射箭，那时他看向她的眼神，分明是温柔的。究竟是什么，让曾经的青梅竹马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夜幕再次降临，我躺在榻上辗转难眠。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天了。突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屏住呼吸，听见门闩被轻轻拨开的声响。月光透过窗纸，映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是萧景琰。
他身着玄色夜行衣，腰间玉佩在暗处泛着冷光。察觉到我醒着，他顿了顿，缓步走到床边。“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