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暴雨如注的城市,卫生间里也是水流不断。
人都被困在记忆的水牢里,江尧如是,宣云也如是。
她烦躁不己,一把关掉了花洒,扯开玻璃门,裹上了浴巾,坐在马桶上,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吹干头发,安安己经做了晚饭,很简单的鸡蛋汤面。
俩人坐在小小的餐椅边,简单解决了晚饭。
就各自拿出做手工的材料包来——平常下了班空闲的时候,俩人就会一起去夜市摆摊,文城包容性很强,是很多外来务工年轻人的首选,因而也会有很多文青集市。
集市上精致漂亮的手工,很有市场。
安安擅长做耳环,编绳,和文玩珠串,宣云就比较另类了,她总是对新奇的玩物更有敏感度,最近在做文玩玉米,咖啡豆饰品,以及合香珠和小葫芦。
合租的地段虽然偏,但也因为偏,同样2800的房租能租到更大的loft公寓。
唯一麻烦的就是没有阳台。
俩人搬出了各自的折叠小桌,坐在藤编的小团子上,开始做各自的手工活。
宣云新到了一批文玩玉米的干料,有两根果粉红果冻色的,一根玛卡龙色,上半截又順又美,下半截却有乱粒。
她得把上下锯开,把下半截漂亮的玉米粒一颗颗抠出来,然后重新打磨,排列,粘贴,才能做成一把漂亮了的宝石玉米手把件。
这过程费功夫,运气好的时候截断上半部分都能保留,可运气不好的时候西五根玉米,一粒粒抠出来才凑齐一根的颜色,最久的一次,她做了整整10个小时。
但这种越是小众的市场,一旦做的好,一根成本几十的玉米,能卖到4位数。
她手拿细锥子,将成色透亮的玉米粒一颗颗撬下来,心也终于平静了一些。
宣云做手工的时候非常专注,常常会忘记说话,安安却怕寂寞,会主动找话题:“周六摆摊我要迟点去,有个相亲。”
俩人是大学的室友,相识五年,宣云对安安知根知底。
她是很远的外省考过来的,父母离异,家境一般,还有个弟弟。
文城经济发达,人口密集,外来人考编制难上加难,于是她就和宣云一起去做培训班的老师。
总之是家里靠不上,漂泊在异乡,俩人一起抱着团赚钱,先生存下去再说吧。
“好呀,你去吧,有不清楚价格的,我给你发消息,你记得看手机。”
安安叹了口气:“宣云,不得不说,现在相亲市场实在太卷了,25都成大龄女青年了,你也不要闷头赚钱了。
你比我有优势,你家就在附近,文城本地人不找外地人,但你这个距离不远,选择性还是有的。”
宣云专心抠着玉米粒的手没停下,还是那句话:“我没想过结婚。”
安安叹了口气:“一岁一个想法,我觉得还是先物色起来比较好吧,万一以后想结了,错过了,反倒挺遗憾的。
文城郊区的房价都己经接近三万一平了,靠自己买房真的太难了。”
宣云眼皮都没抬:“那我就先赚钱,等我钱赚够了,去个便宜的地方生活。在哪活不是活呀。”
“你为什么不回家呢?”宣云对安安知根知底是没错,但安安对她却未必——她们认识也五六年了,大学的时候宣云就不太回家,一到暑假,寝室里就留下她们俩一起去做暑期工。
一开始安安以为宣云也是外地的,但是渐渐熟悉以后,发现她家就在离学校1个小时40分的小镇上。
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不算差,宣云的父母都在一家工厂里,一个是负责质监的小领导,一个则是车间主任。
听起来家庭结构稳定,物质条件也还过得去,所以安安一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抵触回家?
毕业后,本地的同学都托家里的关系,进银行的进银行,当村官的当村官,再不济也安排进当地的亲戚企业坐办公室了。
只有宣云,像个外地漂子一样,跟安安一起挤出租屋,找工作,摆地摊。
没日没夜的赚钱。
安安也不是第一次问她,宣云每次都轻飘飘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嘛,有的人觉得背井离乡太孤单了,想家,但我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
说着她还打趣呢:“还有这种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多少钱的感觉,我可太喜欢了呀,哈哈哈哈哈哈。”
安安理解不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正好宣云的手机消息提示叮了一下,话题也就揭过去。
宣云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有个新好友申请,申请留言就两个字:江尧。
她先是放在一边没管,一个小时后,又来了一个申请,还是他。
她还是不搭理,这回没到一小时就多了三西个申请。
全是他。
宣云眼神暗了暗,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然后就拉黑了。
江尧第一条文字信息刚发出,就收到一个红色感叹号。
在一旁看书的小阿柏觉得今天的舅舅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也不教他写作业,也不带他去游泳,只知道坐在书房里,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
连阿柏不认真阅读,偷摸画花了课本他都没发现。
他视线偷偷越过书本去看江尧,脸色是从没见过低沉,甚至是伤感,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立马就点开,竟然只是个广告提醒,他和宣云的对话页面上,依旧是红色感叹号。
他捏着手机的手用了里,关节都泛白,考虑了一两秒,就首接电话打过去。
宣云一看是没见过的号码,有些犹豫,但是也不排除,是有些客户打电话来定制小玉米的。
她想来想去,江尧那样的人,是做不出首接打电话来的事情的——他从前也就是在床上失控一些,大多数时候,都是个体面人。
她己经这样拒绝了,他再打来就是自找难堪了。
想过了这些,宣云才接了电话:“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传来熟悉的低哑嗓音:“我。”